將簡安樺安頓好後,薑淮蜜驅車迴家,多虧采茵與艾琳開朗的個性,讓簡安樺很快就拋下快快不快的情緒與二人談笑,采茵還拿出最拿手的魔術與塔羅脾逗得簡安樺開心不已,忘卻煩惱,看來將她安置在那兒是正確的選擇。


    很快地一個禮拜過去,簡安樺的傷褪得隻剩淡淡的青黃痕跡,用厚一點的粉底即可掩蓋過去,便不再打擾,迴家與父母同住。


    令薑淮蜜訝異的是這一個禮拜馬星龍都沒來找她,早知道也不用特地將簡安樺安置在采茵那兒,但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畢竟“早知道”這種東西是事後諸葛馬後炮,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判斷。


    後來有一天她在新聞上看到川門、鬆滬幫兩個堂口的堂主被槍殺,跪倒在地,被人以處決的方式自身後開了一槍,她心裏便有底了,這兩個堂主是調查局販毒名單上的嫌犯,一年多前他們曾逮捕過兩人,但最後卻無罪釋放,兩個年輕的屬下頂了兩人的罪,被關進牢裏,這在黑社會很常見,上麵的犯案,下麵的小嘍羅坐牢。


    雖然薑淮蜜猜到了可能是魏子傑所為,卻沒料到接下來的事,像炸彈一樣,將她的生活轟成了碎片。


    兩天後的一個清晨,她被急促的門鈴聲驚醒,她不悅地皺下眉頭,氣衝衝地打開門,馬星龍隔著鐵窗與她對望,嘴角叼著菸,一臉疲憊,下巴淨是胡渣子。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在我睡覺的時候來。”她朝他吼,生氣地打開鐵門。


    “總有一天我會拿槍轟你。”


    他走進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薑淮蜜則是不耐煩地雙手交錯在胸前,不爽地瞪著他:“有話快說。”


    “去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她一怔。“發生什麽……”


    “別問,快去。”他簡潔地命令。


    她沒跟他廢話,立刻迴房換下運動服,快速套上毛衣跟牛仔褲,抓了件大衣走出來。


    “誰在醫院?”她冷靜地問。


    “魏子傑,他要死了。”


    她沒再說任何一句話,靜靜地跟著他走出去,一路上聽著他說警方如何在一名警官家外埋伏,終於在半夜時一場槍戰中將魏子傑擒獲。


    坐在車裏她聽得不是很專心,他的話語一直滑過她的耳,模糊不清,空空洞洞的隻剩單音,似乎跟這名警官緝毒什麽的有關,調查局還有特勤隊幾名成員參加了這次的行動,她想問細節但聲音卻卡在喉間……


    終於,他在醫院前停下,她機械地要開門下車,他的聲音再度傳來:“他中了五槍,兩槍在胸口,槍傷雖然嚴重,但如果他身體健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停頓一會兒才道:“他已經肺癌末期。”


    她還是沒有出聲,隻覺得手腳發冷。


    盯著她蒼白的臉,他攏層,遲疑道:“你可以不用去看他,醫生說他醒來的機會不大。”


    她點頭,表示聽到他的話,右手一動,推門下車,天色仍是灰灰蒙蒙的,冬日的黎明來得晚,整個城市仍在沉睡。


    她機械地定進醫院,空洞的腳步聲讓她迴想起五年前走進太平間時,英傑毫無生氣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上了三樓,她在病房外看到赤蛇,一見到她,他的眉心緊皺,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她靜靜地推門走入病房,馬星龍待在走廊,沒有進去。


    “我還是覺得不該叫學姊來。”赤蛇悶聲說了句。


    “好了,別廢話。”馬星龍在他肩上敲了一拳。“去買早餐,我肚子餓了。”


    赤蛇沒心情跟他爭辯,他需要透口氣,於是點頭往外走。


    “赤蛇。”


    他停住步伐。


    馬星龍靠著牆,雙手在胸前交叉,說道:“迴去抱你女人睡覺,中午再過來,魏子傑不會那麽快死。”


    赤蛇沒吭聲,重新邁開步伐,消失在轉角,馬星龍疲憊地揉著眉眼,幾尺外的兩名刑警走過來跟他說話,他一邊聽,一邊交代事項。


    門內,薑淮蜜站在床邊,雙目緊盯著插滿急救器材,身體上淨是繃帶,毫無血色的魏子傑,他的臉上透著灰敗死氣與憔悴,比三四個月前要瘦許多,原本精壯的身子骨瘦如柴。


    她緩緩在椅上坐下,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除了這樣看著他,她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連眼淚也掉不出來,隻覺胸口像一麵鼓,空空蕩蕩的,心髒咚咚的跳著。


    除了肺癌出乎意料外,他重傷垂死的畫麵她想過好幾次,作夢也夢過好幾次,這些年她就等著別人來告訴她,他死了,不是被警察打死就是被黑道殺死,如今真真實實地發生了,卻如在幻境。


    她一直希望他遵守諾言,自首服刑,除了還袁立夫一個公道,也給自己一個安慰,縱然他走錯了路,可兩人之約,他一直放在心上,最後遵守……彷佛這樣兩人即使沒有結果,但她終究沒有愛錯人。


    因此土地廟的失約,讓她憤怒,她覺得他糟蹋了她的信任與感情,即使那感情已然殘破,她卻仍想守住最後一片淨土。


    從他決定當臥底那天起,她就氣他,隨之憤怒、失望、擔憂……各種情緒起伏她都嚐過,在夜裏輾轉反側、擔心受怕,經年累月的將她弄得情緒失調,脾氣愈來愈暴躁,抱怨、不滿積累日深,而愛意卻逐漸稀薄。


    這些年她常問自己,還愛他嗎?


    她不知道……


    隻曉得即使仍有殘愛,也無法與他白首到老。


    恨他嗎?


    答案必是肯定的,隻是若仔細深究,與其說恨他毋寧說是憎恨命運的擺布。


    與他一起相走的這條路,實在好辛苦,薑淮蜜垮下肩膀,握住他皮包骨的手掌……最終,路已到了盡頭。


    她細想著兩人五年來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掠過,有酸有甜、有苦有辣,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馬星龍進來,示意她吃點東西,她聽話的吃了一些,而後繼續坐在他身旁,握著他的手。


    兩個小時後,他走了,沒有奇跡地睜開眼,拿下氧氣罩,對她說幾句遺言,告訴她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事,或是他對不起她,他還愛著她這種激情似的話語,隻有心電圖靜止了,醫生進來做了一番努力,最後宣告死亡。


    她靜靜地站著,所有的聲音都散了開去,從她耳邊忽掠而過,像風一樣,感覺得到,卻抓不到,馬星龍與赤蛇站在她麵前說話,她什麽都沒聽見。


    白色床單覆上他的臉時,她往前一步,膝蓋軟下,馬星龍抱住她,緊緊的……


    在這無聲的世界。


    馬星龍載她迴家,像是兩人開車出去逛街,最後又將她送迴家,他陪她上樓,帶她到臥室,替她脫大衣,讓她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這期間她一直沒說話,也沒抗議,對他她已有足夠的了解,他想做的事除非做完,否則是不會罷休的。


    他走出房,她想他終於要走了,不到三十秒他又迴來,手上拿著客房的毛毯,接著在她身後躺下,連人帶被地抱住她,而後將毛毯覆在身上。


    “你在幹嘛?”


    “睡覺,我昨天沒睡。”


    “去客廳睡。”


    他沒迴話,隻是打嗬欠。


    她應該踢他下床,叫他滾的,但很奇怪,她卻像力氣耗盡一般,不想動,若不是他的行為令她太過震驚,她連開口說話都懶。


    “我沒事……”


    “別說了,睡吧。”他閉上眼。


    “你這樣抱著我我睡不著。”她皺眉。“你不覺得尷尬嗎?”


    “不覺得。”他補充一句。“又不是直接抱著你。”


    “我不會做傻事也不會亂跑,你不用這樣抱著我。”他再不知趣,她就要踢他下床了。


    “薑淮蜜,讓我好好睡個覺,別讓我擔心你。”


    他的話語讓她的心擰了下,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他真擔心她會做傻事嗎?她從沒這樣想過……隻是心如浮絮不知要飄向何方?


    當初君君去世時,他也是這樣嗎?一扇遺憾的門關上了,沒有鑰匙可以再打開。


    她翻過身麵對他的頸項,嗅到他身上的菸味與火藥的氣味,並不好聞,卻是她熟悉的,她就這樣直挺挺地躺著,絲毫沒有睡意。


    半晌,終於感覺他陷入深睡,她輕巧地拉開他的手,下床走到客廳,窩在沙發上發呆,她覺得應該做些什麽,好度過這段荒白的時間,但想來想去就是不知該有什麽作為,於是呆坐著。


    兩個小時後,他滿臉疲憊但眼神淩厲地走進客廳,見到她後,神色才緩下。她一直望著陽台外的天空,意識神遊不知到哪兒去,更不曉得他出了房,直到他將她抱起,她才迴過神。


    “坐在這兒也該多穿點衣服。”他抱她迴臥室。“你全身冷冰冰的。”


    她沒動也沒說話,讓他抱迴床上,這次他直接將她抱在懷中,熨熱的體溫像八月的烈陽,沁入她衣下,煨暖她的身體,熱度一進來,她顫動了幾下,體內的寒氣慢慢消融,這一刻她才察覺身體的冷意。


    她顫抖著閉上眼,他的雙臂摟得更緊,他們這樣抱在一起真奇怪,這念頭閃過腦海,她疲憊地不想去理,她知道他隻是在安慰她,怕她做傻事,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沒事……”她沙啞地說。“明天就好了。”


    “嗯。”


    聽見他低沉的應和聲,她長長地歎口氣,十分鍾後終於睡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起初不知今夕是何夕,連晨暮也搞不清楚,聽見客廳傳來電視聲,她先是一愣,而後想起了一切。


    走進客廳時,發現他正小聲講著電話,茶幾上已擺好飯菜碗筷,他身上的警服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藍的運動衣與牛仔褲,頭發微濕,一副剛洗過澡的模樣,想來他不是迴家一趟,就是叫人送衣服過來,她推測後者居多。


    一見她出來,他很快掛上電話,說道:“我正想叫你起來吃飯。”


    “我不是很餓。”腦袋還有點昏沉,她倒杯熱水,在沙發上坐下。


    “還是要塞點東西……”


    “我已經好多了。”她喝口水。“你不用看著我,我講過好幾次,我不會做傻事。”


    “我知道。”他在她身邊坐下。“我不是擔心你做傻事,吃點東西……”


    “馬星龍。”她揉了下眉心。“你走吧!你羅哩叭唆的讓我想尖叫。”雖然感激他的好心,但她想一個人待著。


    他扯了下嘴角。“我會走,但不是現在。”


    “我想靜一靜,還有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很怪嗎……”


    “你擔心擦槍走火?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他故意道。


    她賞他一記殺人眼光。


    他笑著摸了下上衣的口袋,她沉下臉。“你也想得肺癌死嗎?”


    若是平時他一定會說她嘮叨,但想到魏子傑的病,他識趣地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道:“遺體三天後火化,你要在場嗎?”


    她點頭,明白他定是動用了關係,讓遺體盡快火化,把後事處理完畢,了卻她的心事。


    “你想怎麽……”


    明白他要問什麽,她說道:“撒在海裏吧!跟英傑一起,他會高興的。”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立刻抿緊嘴巴。


    “別忍了。”他下假思索地攬她入懷。“你說的對,他會高興的,他們兄弟又可以見麵了。”


    她哽聲哭了出來。“我……他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我真的不懂……”


    他沒應聲,隻是擁緊她,她先是壓抑地哭著,最後哭得不能自己,他撫著她的發,輕拍她的背。


    馬星龍覺得她真是傻,但他什麽也沒說,哭出來總比她一直壓抑在心裏好。


    薑淮蜜的淚水濕了他的衣,還哭腫了一雙眼,奔流的淚慢慢收住。


    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平複過來,不再落淚,見她似乎平靜許多,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以湯匙舀了一顆水餃送到她唇邊。


    “吃點東西。”


    她搖頭。


    “墊一點東西才能喝酒。”


    她扯開嘴角。“你想把我灌醉,喝酒不能消愁的。”


    “它會讓時間過得快一點,最重要的是你明天會宿醉會頭痛,那段時間你不會想到魏子傑。”


    她輕笑一聲,眼淚差點又落下來,她張嘴吃了一口水餃。“經驗談?”


    “對。”他舀口湯喂她喝下。


    “我自己會……”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他緊皺眉頭。“他胸口上其中一槍是我打的。”


    她抬眼向他;他麵無表情,隻是迴視,她應了一聲。“聽到了。”


    “薑淮蜜……”


    “你隻是盡你的職責。”她打斷他的話。“他的下場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再說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袁立夫才是枉死的那個人,他不是……”


    她傾身為自己舀碗湯。“我沒有這麽脆弱。”她轉個話題。“你打算待到什麽時候?”想到方才自己失控的樣子,頓覺有些尷尬。


    “明天一早就走。”


    她點點頭,不自覺地歎口氣,隻要再一個晚上,她就能獨處了,吃了一點兒東西,便覺得飽了,懶洋洋地又跑迴房間躺著,他也沒管她,就在客廳裏看電視。


    其實她應該起來洗個澡才對,但她現在卻連起來洗澡的力氣都沒有,腦袋還是空空的什麽也不想做。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似夢似醒,夢裏有魏子傑也有魏英傑,三人一起出遊,在海上戲玩,等她自海底潛上來,偌大的海上就剩她一人,她高聲叫著他們的名字,卻無人迴應。


    有人在耳邊說話,她忽然清醒過來,一身的冷汗,臉頰卻貼著一個溫熱的東西,腰也讓一團暖火包著,房裏透著幽光,是外頭路燈的餘光映照。


    “醒了?”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嗯。”她喘息。


    “醒了就好。”


    “我是不是生病了?一直覺得沒力氣。”


    “沒病,正常的,幾天就好了。”


    “君君死的時候你也懶懶的不想動?”


    他在黑暗中微笑。“不,完全不一樣,我一直喝酒鬧事,弄得別人不安寧。”


    “那你怎麽知道我幾天後就會好了?”


    “我問別人的。”他頓了下。“你這是一種創傷,萬念俱灰……”


    “我沒有萬念俱灰。”她打斷他的話。“我一直有心理準備……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還是受到打擊?”


    “這跟有沒有準備沒關係,我奶奶從中風到過世足足拖了三年,尤其最後一年幾乎都在昏迷,她走的時候我還是會難過,人是有感情的,不是你準備之後就不會傷心,更何況你愛過他。”


    “我為他感到難過,他本來有太好人生的。”她哀傷地停了幾秒後才又道:


    “但死了對他或許是一種解脫……自英傑死後,他就一直走在毀滅的道路上,我拉不動他。”


    “記得你爸的話嗎?沒有人可以插手另一個人的命運,除非他自己決定要改變。”


    她點點頭,沒說話,心頭卻仍是酸擰著。


    “他要我跟你說對不起。”他停頓幾秒。“我們送他去醫院時他說的,他本來想寫信給你,幾次提筆最後還是作罷,他不想為自己找藉口找理由,除了對不起,他還要你忘了他,要你幸福。”


    她依舊沒吭聲,他也沒這她,隻是摸摸她的頭發,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


    薑淮蜜感覺酸意爬上了鼻頭,腦中則閃過一個念頭,她對魏子傑的愛已經淡去隻剩蒼白,可他的死卻還是讓她如此茫然難過,與馬星龍相比,他當年的痛必然是遠遠大過於她,他都能熬下來,她相信自己也能。


    再給她一點時間,然後她就能再站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迴過頭看,魏子傑過世後那一個月,她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整日懶懶的提不起勁,杜若彤說除了魏子傑過世給她的打擊外,這幾年她將自己逼得太緊,心力交瘁,原本束縛著她的東西一鬆開,便頹然而倒。


    朋友都很擔心,小馬也來陪過她好幾次,擔心她得了憂鬱症,她覺得自己沒事,就是累而已,父親知道這事後,要她迴家休養,她便迴去住了兩個多禮拜,早上陪父親打太極,而後再陪著母親到市場買菜。


    如果可以,她其實不想出門,但父親說這樣不行,得跟人群有點接觸,怕她從此退縮不動,她自己倒不覺得有如此嚴重,但家人擔心她也隻好逼著自己活動,母親倒是沒說什麽,隻道:人死為大,我也不好說他什麽,過去就過去了。


    魏子傑火化後第二天,馬星龍陪她坐船到海上,將骨灰撒於風中,沉於海裏,天際灰蒙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寒風幾乎沁到骨於裏,她昂首望向遠處,願他從此再無哀傷,得以安眠。


    黃昏時,她與馬星龍在海邊漫走,距離他們上次來這兒,不到一個月,卻人事已非,迴程的路上,坐在火車裏,她幾乎是一路睡迴去的,迴台北後馬星龍就沒再亦步亦趨地看著她,而是換成了小馬以及調查局裏其他幾個較好的同事陪伴她。


    在父母家中休養了兩個多禮拜後,精神總算好些,這天她陪杜若彤出來采買新屋的家具跟必要物品,一碰麵杜若彤上上下下打量她,見她氣色紅潤,才安心道:


    “迴家果然有幫助,我還想你再不打起精神,就要拖你去看心理醫師。”


    “沒這麽嚴重。”她微笑。“大概就像你說的,覺得累,這些年來繃得緊,壓力一解除就垮了。”


    “沒關係,還能振作就好,慢慢來。”杜若彤沒再繞著這話題,刻意跟她說些其他的事,抱怨籌備婚禮的瑣碎與麻煩。


    逛了幾家家具店後,方智唯打電話過來,約在一家川館吃飯,薑淮蜜到的時候才發現是川門經營的餐廳,以大紅色裝潢,服務生則穿著暗紅的唐服,雖然這兒的東西很好吃,不過她很少來,一來距離遠,再來是黑道經營,雖然川門新上任的幫主閔至謙極力想漂白,但她不信,幫派底下的利益糾葛太過龐大,不是你想迴正途就能迴的了。


    見到方智唯,發現他胖了一點,不過神采依舊飛揚,仍然是一副有為青年的模樣,當她說出觀感時,方智唯與杜若彤都笑了。


    “是她把我養胖的。”方智唯朝杜若彤瞄了一眼。“在美國她閑來沒事就做菜,我負責吃光。”


    “胖一點才大器。”杜若彤微笑。


    薑淮蜜糗道:“是怕他太帥被女人搶走吧。”方智唯在大學時一堆女人倒追,杜若彤也下遑多讓,兩人可說是郎才女貌。


    方智唯得意地笑了。“沒錯,就是這樣,她這個人心機重,把我養成豬就沒人敢覬覦了。”


    杜若彤取笑。“少臭美了,有為青年。”


    三人又笑了,薑淮蜜感到放鬆,像是被杜若彤事先提醒過,方智唯席問沒問過魏子傑的事,也不提及她的感情生活,隻好奇地在她工作上打轉。


    這一頓飯吃得很愉快,以往的活力似乎又慢慢地迴到她體內,臨走之際,正巧瞧見艾琳帶著簡安樺進來用餐,在這兒遇上艾琳並不奇怪,她一直很喜歡這兒的食物,隻是沒想到簡安樺也一起來。


    看來前一段時日兩人住在一起,處得不錯,不然怎麽會相約一起到這兒吃飯?


    她渾渾噩噩的這一個月,曾接過簡安樺一次電話,因她聽采茵提起魏子傑的事,擔心她的狀況,所以打電話來關心。


    薑淮蜜走上前與她們打招唿,互相介紹彼此的朋友,因為杜若彤與方智唯還得去確認婚禮事宜,說了幾分鍾話後便先定了,薑淮蜜坐下來與她們聊了幾句。


    趁著艾琳到化妝問,薑淮蜜問道:“曲昌其沒再找你吧?”


    “我現在還是住采茵那兒,他找不到我。”簡安樺說道。


    這弦外之音很明顯,定是她迴家與父母住後,曲昌其又找來,她隻好又躲到采茵那兒,薑淮蜜說道:“艾琳一樣住那兒?”


    簡安樺微笑點頭。“采茵說把地方讓給我們住,你……你看來氣色很好。”


    薑淮蜜莞爾。“你講話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已經打起精神了。”


    “那就好。”她鬆口氣。“姊姊過世的時候我有好一陣子都在恍神狀態,所以龍哥跟我說你的情況時,我完全可以理解。”


    原來馬星龍問過簡安樺,難怪他會說自己的狀況是正常的,過一陣子就好了。


    “龍哥很擔心你。”簡安樺說道。“一開始我以為龍哥跟你在交往……”


    見她瞠大眼,簡安樺忍不住又笑了。“因為你把我送到采茵那兒不就是因為龍哥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去找你嗎?所以我以為……”


    “我們不是。”薑淮蜜趕忙道。“你別誤會……”


    “你不要這麽緊張。”簡安樺笑意加深,直率地說:“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我會很高興的。”


    她一怔,好笑地搖頭。“我跟馬星龍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們隻是……”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眼神定在門口。


    “怎……”


    “不要迴頭,是曲昌其。”薑淮蜜低聲道。“他沒看見我們,至少現在沒有……”


    簡安樺點頭,表情閃過一抹不安,這時艾琳迴到座位,見兩人神色怪異,問道:“怎麽了?”


    薑淮蜜不曉得簡安樺有沒有向艾琳提過曲昌其,所以遲疑了下,最後決定還是讓簡安樺自己迴答。她掃向門口,瞧著曲昌其的動靜,他與兩男一女正在說話,服務生領著四人往空桌走去,薑淮蜜聽見簡安樺小聲對艾琳說了曲昌其在這兒。


    “要走嗎?”薑淮蜜問。


    簡安樺躊躇了幾秒,而後一臉堅決地搖頭。“我不想一直躲他,我沒有做錯事。”


    薑淮蜜揚起嘴角,眼神有讚許之意,艾琳輕笑道:“說的好,不懂分手藝術的男人最差勁了。”


    原本與她們聊過天後就要離開的薑淮蜜,這時自然選擇留下來靜觀其變。


    服務生陸續將她們點的菜端上,有爽口白菜、紫菜魚卷、醬爆肉、椒麻雞、香辣豬肉末豆腐等等,薑淮蜜訝異地看著一桌的菜。


    艾琳開心地吃著。“別擔心,我大胃王,吃得完的。”


    “對啊。”簡安樺也笑。“艾琳很會吃。”


    “尤其是辣的東西,很下飯。”艾琳端起飯,開始大快朵頤。“要不要給你叫碗飯?”她問薑淮蜜。


    “我才吃飽。”她搖頭。


    剛說完話,就見曲昌其坐在位子上,無聊地左右張望,薑淮蜜特意低下頭,不想與他打照麵,一開始他似乎沒發現她,畢竟餐廳人多,他隻是不經心地掃望,入眼沒入心,視而不見。


    不過好景不常,十幾分鍾後,他還是認出了她,最後定在簡安樺的背影上,他一起身,薑淮蜜朝簡安樺提醒了一下,示意他過來了。


    “安樺,真是你。”曲昌其急急走到她們這一桌。


    簡安樺淡淡地說:“是你。”


    “你現在住哪兒……”


    “嗅,她跟我住。”艾琳迴答,特意打量了曲昌其一眼。“你要住址嗎?要不要拿個筆記下來。”


    曲昌其一愣,視線停在艾琳身上。“你……”


    “我是安樺的朋友。”她熱情地伸出手跟他握手。


    簡安樺瞄了艾琳一眼,不知她想幹嘛,跟艾琳住在一起的這一個月,對她的個性自然有基本了解,她與采茵都是開朗活潑又好相處的人,而且喜歡開玩笑。


    “我……”


    “等我一下。”艾琳打斷他的話語,隨即舉手招了一個服務生過來。“小春,幫我拿紙筆過來,對了,老板在不在,今天的菜我有點意見。”


    小春立刻道:“我馬上去。”


    “那個,由先生請坐。”艾琳說道。


    “我姓曲。”他不快地說。


    薑淮蜜微笑地轉頭望向落地窗外,這艾琳跟采茵一樣,都是鬼靈精,有她在,自己大概不用出馬。


    “對不起,我記錯了,由先生。”艾琳道歉。


    “我姓曲。”他的眉頭皺了下。“安樺,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有話跟你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拜托你不要再來煩我。”簡安樺捺著性子。


    “你……”


    “由先生,那個……”


    “你可不可以閉嘴。”曲昌其怒瞪著艾琳。


    “咦,為什麽?”艾琳無車地眨著眼。


    曲昌其正要發火,聽到她叫:“啊,紙筆來了,小春,謝謝你。由先生,你為什麽一直站著,要不要坐下?”


    曲昌其懶得再理她,伸手要抓簡安樺的手,艾琳拍開他的手,不悅道:“你怎麽動手動腳,沒有紳士風度。”


    曲昌其的怒火已經快從喉口噴發而出,他極力克製著,雙拳緊緊握著。


    “你……”


    “老板。”艾琳對著曲昌其身後的人招手,打斷曲昌其末完的話語。


    戴著金邊眼鏡的男子走了過來,三十出頭,身材高瘦,穿著深藍唐服,有點像民初時代定出來的人物。


    “不知傅小姐有什麽指教?”閔至謙有禮地問。“菜色不滿意嗎?”


    “有一點,這個豬肉末豆腐的味道有點不對勁……”艾琳滔滔不絕地開始往下說。


    薑淮蜜繼續盯著窗外,嘴角卻是帶著笑的,這艾琳倒厲害,開始說起豆腐如何如何,豬肉如何如何,醬料又如何……說完了一道又一道,連今天端上來的熱茶都不放過。


    她偷瞄簡安樺一眼,見她也望著窗外,嘴角抽搐著,似在忍笑,兩人視線無意中交集,眸子裏全是笑意,薑淮蜜瞥向曲昌其,見他眉頭愈皺愈緊,臉色愈發難看,似乎已經忍無可忍。


    在艾琳說到第三道菜有什麽不對勁時,曲昌其終於打斷她的話語,說道:“安樺,我們到外麵說。”


    簡安樺沒反應,艾琳也沒反應,繼續說她的菜,閔至謙眼也沒眨一下,頗有耐性。


    “安樺。”曲昌其提高聲音。


    艾琳停下話語,不悅地看著他。“請不要打斷我說話,我正要講到重點。”


    曲昌其忍無可忍,伸手抓向簡安樺的肩膀。“我們到外頭說。”


    “你做什麽?”簡安樺沉下臉。


    “老板,這位由先生一直在騷擾我們,請你把他帶走。”艾琳嚴肅地對閔至謙說道。


    閔至謙轉向男子。“由先生。”他拙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將他拉開。


    曲昌其飄了髒話,反射地要撞閔至謙,閔至謙先他一步將他的手扭到身後,痛得他大叫一聲。


    這時兩名男服務生上來,俐落地將曲昌其架走,他大聲地罵著髒話,餐廳裏的人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這時曲昌其的朋友趕了過來,閔至謙安撫了下,說他給其他客人帶來困擾,請他們去勸勸自己的朋友。


    最後閔至謙轉向艾琳,問道:“菜色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暫時沒有。”艾琳微笑迴答。


    閔至謙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一定,簡安樺再也忍不住笑出來。“你還真行!”


    艾琳俏皮地眨眼。“不是我行,是閔老板賣我個麵子。”


    聽見這話,薑淮蜜忍不住問道:“你跟他很熟嗎?”


    “還好,我常來這裏吃飯,然後我們又因為一些事有點交集……”


    “你知不知道他是黑社會的人。”薑淮蜜蹙下眉頭。


    “知道,我哥跟我說過了。”艾琳端起碗繼續吃飯。“放心,我跟他沒什麽。”


    薑淮蜜揚眉。“他肯賣你麵子表示你們交情還不錯。”


    “真的沒什麽。”艾琳嚴肅道。“對了,別跟我哥打小報告。”


    “你們還沒和好?”薑淮蜜問,因為先前艾琳在采茵的案子上插了幾手,詩人不是很高興,兄妹鬧僵了。


    “沒什麽和不和好,我知道他是關心我,不過他最近愈管愈多,好像我是三歲小孩,我覺得煩罷了,他最近一直想把我送迴英國,所以我幹脆躲著他。”艾琳聳聳肩。


    “那個老板不會對曲昌其怎麽樣吧?”簡安樺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閔老板不會跟小毛頭計較。”艾琳愉快地吃口椒麻雞,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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