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迴家放好行李箱,顧傾淮便帶著楚程去了城東的一片老舊小區。


    大概是因為明年就要拆遷了,不少年輕住戶已經搬離,剩下的大多是些上了年紀舍不得離開的老人,和尚未找到新住處的多口之家。


    這片藏於繁華城市一角的拆遷區,雖已開始人煙稀疏,但煙火氣息仍未消散。


    這一片小區裏都是數十年的老鄰居,鄰裏關係都不錯,每家每戶都是相互認識的,對外來人自然是敏感且警惕的,如今看到這麽兩個眼生的年輕人,誰都要好奇地看上一眼。


    顧傾淮這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在這片老舊小區裏居然毫無違和感,麵對街坊鄰居也是如魚得水,見人就能打上幾句招唿:


    “婆婆好,出來散步呢?天快黑了,注意點腳下。”


    “阿公飯吃了嗎?您身子骨真好,這太極打得漂亮!”


    “叔,收攤啦?生意真好,水果一個都不剩了。”


    被打招唿的街坊鄰居下意識地樂嗬嗬應下,覺著這孩子真不錯,長得俊說話也討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嗯?哪家的孩子?


    等眾人反應過來要問一問這倆眼生的孩子來找誰時,那兩人早就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看來是哪家的孩子迴來看望長輩的吧?


    ……真羨慕,也不知道誰家這麽有福氣。


    顧傾淮拉著楚程拐入一棟樓的狹窄樓梯道,發現楚程一直盯著自己瞧,疑惑道:“怎麽了?”


    楚程收迴目光,跟著他上樓:“沒什麽,隻是好奇,你究竟是吃什麽長大的?”


    怎麽能長出這麽優秀的一張嘴呢?


    顧傾淮反手搭上楚程的肩膀,也不謙虛,豪氣道:“不用羨慕,以後我們吃的都一樣,隻要有我一口湯,絕對有你一口肉!”


    楚程嘴角微微上揚,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又欠揍又討喜。


    到了現在,楚程自然知道顧傾淮帶自己到了哪裏。


    “你怎麽知道這套老房子在這裏?”楚程疑惑。


    “很簡單,”顧傾淮給他分析,“明年下半年拆遷的就這一片,更何況一間房子十多年都空著沒有人住的實在少,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


    所以他就帶楚程來了。


    聞言,楚程又忍不住側頭看了眼顧傾淮。


    這人不僅嘴皮子好使,腦子也真是好使。


    哦,還有可怕的人脈。


    今早剛離開斷網的航天基地,傍晚就給找到這屋子了。


    顧傾淮和楚程一口氣上到六樓,拐出樓梯道,就看到過道上的四扇大門。


    最靠近樓梯的那扇大門外的鐵拉門上落了鎖,鎖上有灰,應是有一段時間沒住人了。


    但顧傾淮和楚程徑自路過,在另一扇早已斑駁生鏽的門前站定。


    跟一旁的空屋子不同,這家的鐵拉門沒有從外頭上鎖,隻是簡單地反鎖了裏麵的那扇大門,似乎主人家隻是照常出門,很快就要迴來的——


    ——如果不是門上斑斑點點地爬上了不少銅綠,稀稀落落地下了漆,鎖上都是暗紅色的鐵鏽的話。


    楚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大門。


    他從未在這裏長大,對這裏也沒什麽特殊的感情,來這裏,也隻不過是想著,看不到親生父母,看一看他們住的地方也好。


    這樣他才有點真實感,他的父母並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在這世界上留下過痕跡的。


    他有父母,盡管他的父母跟他從無交集。


    眼下既然已經看到,那就夠了。


    楚程平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走吧。”


    顧傾淮拉住他,挑眉:“怎麽不進去看看?”


    楚程問他:“你能開門?”


    顧傾淮搖頭:“不能。”


    楚程正想說那不就是了,就聽顧傾淮一邊拿出手機,一邊笑道:“但有人能。”


    楚程:“???”


    十分鍾後,楚程看著眼前的開鎖小哥,陷入了沉默。


    開鎖小哥放下工具箱,一邊熟練地拿出工具一邊跟顧傾淮說:“哥們,你家這鎖芯都爛了,難怪你說打不開。爛成這樣,這屋子得閑置了十多年了吧?……這鎖我直接給你拆了換個新的?”


    “行,換吧。”顧傾淮點頭,隨口跟人閑聊起來,“家裏長輩都不在了,所以之前也沒想著迴來。不過這不明年就拆遷了嗎,總得迴來看看還有什麽要收拾的。”


    “那倒確實,”聽顧傾淮這麽說,開鎖小哥不疑有他,利落地上手拆鎖,“我開鎖的速度絕對快,比你們這一片區的開鎖公司都強,你們找我可算是找對人了!”


    特地從另一片區找開鎖公司的顧傾淮連連點頭:“那是,我就是聽說你業務熟練,特意找朋友要的名片,就怕這鎖壞透了,一般開鎖大哥拿不下來。”


    一番話聽得開鎖小哥通體舒暢,手下動作更是快了幾分,單方麵開始跟顧傾淮推心置腹:


    “哥們有眼光啊!我跟你說,我家可是祖傳手藝,其他開鎖公司那些技術都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


    一旁圍觀兩人閑聊的楚程:“……”


    什麽鎖壞透了,壞透了的分明就是顧傾淮吧?


    但真要說顧傾淮這是瞎扯的……好像也不是。


    這確實是他自己父母的房子……


    他也確實是想來看看父母留下的東西……


    所以……好像也沒毛病?


    然而,就在楚程以為事情比想象中的順利時,變故發生了。


    大概是聽到了外麵的動靜,過道另一邊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名中年女子皺著眉探出了腦袋,一看居然有人在撬自己鄰居家的大門,頓時眼神淩厲。


    楚程頓時莫名的有種被抓包的心虛。


    而顧傾淮顯然不知道心虛是什麽,一邊幫開鎖小哥遞工具,一邊還能扭頭臉不紅心不跳地跟人打招唿:“嬸嬸,晚上好。”


    楚程:“……”


    楚程在心裏給他點了個讚。講真,淮哥……不愧是淮哥。


    “晚上好。”被顧傾淮乖巧的笑容一晃神,中年女子下意識地迴了一句,淩厲的眼神不複存在,轉而變成一片迷茫。


    不禁自我懷疑,這是熟人嗎?


    她上下打量了下顧傾淮,實在想不起自己認識這人,忍不住開口:“你們是……”


    她的目光正巧轉到楚程身上,未完的話戛然而止。


    她雙眼一亮,驚喜道:“你就是阿生和小湘的兒子吧?”


    雖是問句,但語氣卻十分篤定。


    楚程一愣:“您怎麽知道?”


    女子欣喜地快步走上來,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楚程,嘴裏忍不住念叨著:“太像了!太像了!你這眉眼嘴鼻,一看就是阿生和小湘的孩子沒跑了!”


    “他們當初,可找你找得辛苦啊!”


    楚程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他們……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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