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尼,一個不太平的清晨,海洋那頭的日出都泛著憋悶的紫色。


    一座仿古暗黑色調的哥特式古堡。在深色的晨曦中佇立,宛如巨大沉默的磐石。


    一隻貓卷著尾巴,輕輕走過光滑地麵,隨即被突如其來的急促腳步聲,驚得跳起渾身炸了毛,那是一種遇到危險時才會發出的狀態。


    然而往常便對這家夥不冷不熱的來人,此刻更是無視了它的存在。徑直朝著裝飾豪華的電梯門走去。


    電梯在六樓開啟,那一整層都是老爺子的書房,也是他尋常的工作區域。


    謝家老爺子沒上福布斯富豪榜,卻是個讓福布斯榜前列的富豪們都不得不敬佩的存在,謝家行事向來低調,是一個神秘而古老的家族。


    可僅僅憑他們想進入海城,就能在短短幾個月內迅速滲透,便可以一窺這個家族的強大不俗。


    謝彬森寒的眼神穿透那窄小的方形眼鏡,投射到坐在古樸的紫檀木雕花桌前的老爺子身上,眼底藏有強烈的憤怒。


    謝氏一族雖紮根國外,卻是確確實實的黃種血統。


    老爺子頭發花白,身著一身紅色唐裝,看起來沉穩而雍容,正靠在紫檀木官帽椅上,手裏捏著最新的華爾街時報看。


    這是他每個早晨的習慣,一年四季,雷打不動。


    往常這個時候是沒人敢打擾他的。


    麵對著二兒子那滿懷憤恨的目光,老爺子淡然放下那張報紙,拖過陶瓷杯裏溫熱的菊花茶,抿了一口。


    “你還是那樣沉不住氣啊。”


    謝彬臉色極差,“我是沉不住氣,可您的親孫子都已經被夏國那幫子人壓到監獄去了,您真是一點也不急。”


    “這有什麽好急的。”老爺子搖頭認真吹開漂浮在茶麵的菊花片。


    好似那位親孫子的事,還比不上麵前這杯,有待他品嚐的菊花茶更重要。


    謝彬徹底繃不住了,“爸,您讓我去救他吧。”


    他生育能力奇差,唯有謝瑞英這根獨苗,還是好不容易做試管生下的。


    現在他年齡說老不老,說小卻也不小了,精.子的質量已經堪憂,難以再醫學培養出個孩子,沒了這個兒子,他就絕後了。


    老爺子將陶瓷杯抵在唇邊,掀起精明的小眼剔他,“我已經派人去海城那邊打點了,英兒會沒事的。”


    得了老爺子這話,謝彬懸著的心這才安穩些,道:“既然爸還願意看顧英兒,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兒子替他謝謝爸。”


    感激的話剛說完,電梯間又是叮一聲響。


    整個城堡六層隻有三個人,說話的隻有兩個,這就顯得那一聲細微的聲響十分顯眼,讓人難以忽視。


    謝彬看過去,來人是老爺子的助理。他大步走過來,腳步急促,形色慌亂。


    老爺子放下菊花茶,又瞥了助理一眼:“怎麽啦?一大早都慌慌張張的,這樣不成體統。”


    助理用擔憂的眼神看了謝彬一眼,捏了把額頭的汗。


    “海城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今早發現英少爺他……”助理膽怯地瞥了謝彬一眼,吸了口氣才往下說,“已經在牢房中暴斃了。”


    一群灰鴿從海岸線上飛來,翅膀擦過橢圓窗台上那盆精心養殖的蘭花,砰的一聲,精美瓷器的花瓶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泥點子濺了一地,伴隨著那摧折的花。


    古堡六層的空氣,一瞬間像被根管子抽成了真空,沉悶的爆裂感壓迫著肺泡。


    站在老爺子身旁垂手侍立的管家,掃量了兩位主子一眼,默默垂下眼皮。


    而助理則清晰地聽到了謝彬手指骨節捏出的脆響,像是一種摩擦出的極致緊張感。


    助理瞬間就感覺冷汗浸濕了後背。


    如果說來時,謝彬是怒火還是一種暗燃的狀態,那現在他的火氣已經燒出了木柴堆,爆出星火,他壓抑著從齒縫裏發出聲音。


    “你再說一遍。”


    助理磨了磨嘴皮,壓下心裏的恐懼,把原話複述了一遍。隨後便壓低了腦袋,不敢看在場任何一個人,隻恨不得自己如今死了。


    “砰!”


    一聲巨響。


    是謝彬的拳頭狠狠砸在紫檀木桌麵上的聲音,奈何造價高昂的奢華紫檀木桌,在這樣的猛擊下,依然紋絲不動。


    連老爺子跟前那杯菊花茶,也沒有半分動搖。


    謝彬的臉型已經變得扭曲,他眼中驟然爆出數條紅血絲,陰狠地道:“誰做的,誰敢的?!”


    助理縮脖子訥訥道:“沒、沒有抓出兇手。”


    老爺子垂眸看著紫檀木桌,麵上有光線的移動,並不那麽平穩,陰影和光明搖擺不定。


    謝彬道:“爸,讓我去海城,讓我找出殺死我兒的兇手,我一定要將那人千刀萬剮。”


    老爺子手指沿著桌麵的紋理繞了個圈,隨後環握著那杯已經漸涼的菊花茶,頓了幾秒,才好聲好氣的道,“那你就去吧。”


    謝彬沒想到老爺子會這樣輕易地鬆口,起初還愣了一秒,但他很快被獨子身死的怒火重新覆蓋,無暇他顧,給了通報助理一個陰冷徹骨的眼神,闊步走出了六層電梯。


    助理摸了摸鼻子,心道真是無妄之災,他猶豫地看向老爺子。


    隻見老爺子揮了揮手,“罷了,既然消息帶到,你也下去吧。”


    等二人走後,紫檀木桌上的光影漸漸被暗色吞沒。剛出沒於海平線的朝陽,顯出幾分陰鬱。


    老爺子把蒼老的手指搭在紫檀木椅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無聲叩在圓形柱頭。


    年紀看上去比老爺子年輕十歲的管家躬了躬身,湊近問:“您為什麽不讓謝之尋順勢接手海城?”


    老爺胸中足有把握的哼笑一聲,看向這位跟隨多年的心腹手下:“你難道不明白?”


    他眼底皺出的紋路帶笑,像個平易近人的善意老者。


    管家也笑,“我不知道。”


    老爺子哼哼兩聲,“謝易向來不喜他這個私生子,我若是讓那小子就這麽接手海城勢力,他拿得下來?”


    管家從容:“不試試怎麽知道拿不下來?”


    “原本我是有這個打算讓他直接接手海城的,可惜,”老爺子搖頭歎息,“這一次,他做得不夠好,讓我不滿意。”


    “所以,”老爺子用下巴點了點電梯間方向,“就拿謝彬去給他練練手吧。”


    謝彬是他的兒子,也同樣是他手裏趁手的工具。


    多年心意相通,管家自然知道老爺子在想什麽,他們相視而笑。


    剩下的話語,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不遠處的灘塗在海水的衝刷下飄蕩著無人問津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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