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麵館出來,向海文一手挽著尹孟希,一手拎著一隻裝滿牛肉的塑料袋。


    迴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尹孟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給遠哥打過電話,他說本鄉公司的資金已經到位,北海道的滑雪場度假村項目預計下個月就能恢複動工了,所以我覺得正好在這個時候召開一場記者招待會,發布聖瑞與本鄉公司合作的消息,一來可以有效轉移公眾的視線,二來也能夠提振投資者的信心,比單純發一些幹巴巴的澄清聲明或者律師函更有說服力。”


    向海文目中透出讚許之意,他微微頷首以示讚同:“不錯啊尹秘書,功力見長!”


    他將她送到安檢處,尹孟希正要走進安檢口又忍不住迴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將頭再轉過去時,忽而身子一懸,被人將將攬進懷中,向海文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抬頭掠過她耳邊的的時候,他故意壓低聲說道:“妝有點化了,那些印子遮不住了,記得上飛機之後補補。”


    尹孟希條件反射地一把捂住脖子,仿佛做了什麽極其不道德的事情而急欲掩蓋一般,臉瞬時紅到了耳根處。


    她總是那麽容易臉紅。


    向海文唇角勾起一抹痞笑,緩緩將她身子鬆開,還壞心眼地順手將她額前的劉海揉亂。


    機場的廣播響起,敦促旅客盡快登機,就算是再難舍難分也不能繼續耽擱了。尹孟希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她很努力的思索了一番,才生生憋出一句話:“等我迴來。”


    “嗯。”他眼睛因含著笑意而微微彎起, 單手插在褲兜裏,以一個慵懶而放鬆的姿勢站在原地,儼然是一副斯文敗類的做派。


    尹孟希一上飛機,就感覺到疲憊不已,她閉目休息了一會,再睜眼時,機艙舷窗外的景色由璀璨奪目的繁華盛景變成稀疏而溫馨的萬家燈火。


    從機場出來,她攔下一輛計程車直接趕往人民醫院。


    住院部的走廊上,靠牆壁的一側密密麻麻地擺滿了供給病患家屬臨時休息使用的病床,他們無不是一臉麻木與疲憊,有的悶頭和衣而眠,有的躺在床上,支著床板翹起二郎腿在刷短視頻。個人形象這個東西,在醫院裏是最沒有用的。


    “604……605……606……”尹孟希在606號病房前停下,正要敲門的時候,隱約聽見尹爸爸正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孩子這麽忙,你何必告訴她給她添亂呢?”


    “那不是你閨女呀?出了這麽大的事不告訴她,她迴頭也會怪咱們的。”


    “也就你一驚一乍的,不過是個小腫瘤而已,這不都已經動完手術了,你非折騰她幹啥?”


    尹媽媽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老尹,你現在說這話倒是一點兒也不臉紅了,醫生剛查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差點一個沒站穩要暈過去了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鬥著嘴,聲音越來越大,無比清晰地傳到了走廊上。


    作為子女,大多數人都不耐煩見到父母起爭執,尹孟希也是如此,但在這個特殊的場合下,她卻覺得再沒有什麽比聽到他們幹勁十足地鬥嘴更叫人開心的了。


    她在門口故意大聲幹咳一聲,然後推門進入病房。


    “爸!媽!”尹孟希臉上掛著一個明媚的笑容。


    老兩口看見女兒,自然是高興的,尹媽媽走到女兒跟前,尹孟希以為她要接自己的包包,連忙擺擺手,沒想到尹媽媽抄起床頭櫃上的酒精,對著尹孟希“呲呲”一頓亂噴,刺鼻而冰涼的液體覆在肌膚上,瞬間便蒸發了。


    “伸手!”尹媽媽命令道。


    尹孟希乖乖攤開手,尹媽媽換了一個瓶子,在她手上擠出一團透明的凝膠,繼而命令道:“搓一搓!”


    依靠在病床上的尹爸爸看不下去,道:“至於嘛?”


    “怎麽不至於?她又坐飛機又坐地鐵又坐計程車,渾身都是病菌,過給你可怎麽辦?”


    尹孟希小心翼翼道:“……那我走?”


    “沒事兒,寶寶你吃飯了嗎?”尹爸爸溫言關切道,好似於他而言,再大的病痛也沒有女兒吃飽飯來得重要。


    “我吃過了,爸爸,你覺得怎麽樣?”


    尹媽媽搶過話頭:“你爸長了個結腸腺瘤,還好是良性的。”她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幾張相片遞給尹孟希,道:“你自己瞅瞅。”


    照片上,尹爸爸的肚子就像是一台肉色的機器,被插上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管子,一道長至下腹部的疤痕呈現出極鮮豔的紅色,用縫合線縫成一條可怖的蜈蚣。


    水霧漫上她的眼眶,聚成一串串水珠後便止不住地落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屏幕上。


    一定很疼呀!


    尹爸爸想伸手奪走手機,傷口卻被牽扯得發疼,他歎了一口氣,嗔怪道:“你說你,給寶寶看這些做什麽?沒得嚇著她!”


    尹孟希抬手三兩下抹淨眼淚:“爸,這次媽做得對,你不應該什麽事都瞞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個家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有義務擔起責任。”


    “沒你說的這麽嚴重,對了,你一個人迴來的?”


    尹孟希知道爸爸話裏的意思:“他公司出了點緊急狀況,實在是走不開,他送我去機場以後又迴去處理,不過他說如果這裏的醫療水平跟不上,他可以安排幫你轉院到闕城的三甲醫院去。”


    尹爸爸擺擺手:“多大的事,驚動了這麽多人,不過是個小腫瘤,都已經切了,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尹媽媽削了一個蘋果,對半破開,給父女倆一人遞了一半:“希希,你這次迴來多久?”


    “我請了半個月的假,如果需要的話還可以再延長一點。”她看見尹媽媽麵容暗沉憔悴,不免心疼,“媽,爸出院前就由我來守夜,你先迴去歇著吧。”


    “你一個女孩子終究不方便,咱們請了個守夜的護工,你白天過來給你爸送飯,給我搭把手就成。”


    尹孟希點點頭,又坐著聊了一會,護工來了,是一位麵相老實的精壯中年男人,尹媽媽偷偷跟她說是親戚介紹的,她才放心了許多。


    奔波了一整天,晚上,尹孟希洗完澡,躺在床上和向海文打了一會兒視訊電話,便沉沉入睡。


    白天等她起來,媽媽早已去了醫院,尹孟希到樓下菜市場買了菜,做出了一家三口午飯和晚飯要吃的飯菜,然後裝進保溫盒裏去送飯。


    兩點一線的日子過了好幾天,尹爸爸不知是不是因為女兒在身旁而心情愉悅,氣色越來越好了。


    這天中午,尹孟希照常到醫院給爸媽送飯,她打開飯盒將菜一碟碟擺出來,尹爸爸高興地搓了搓手:“哇,今天有紅燒小排骨,還有滑蛋蒸牛肉!嘖嘖,這個清燉蹄膀有水平,沒想到居然被你偷學了老爸的絕活!”


    尹爸爸和尹媽媽有滋有味地吃起來,尹孟希在家裏已經吃過飯,索性洗了個蘋果,連皮也沒削,坐在沙發上啃起來,她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連連切換了幾個頻道,大都是些鬧騰的綜藝節目,她手指快速按動著遙控器,一瞬,她停下了所有動作,眼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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