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不吭聲,趿著那雙軟趴趴的豆豆鞋走進廚房,作為罪魁禍首的水龍頭,此時早已被換下來,他蹲下身子把頭探進裝水槽的櫃內,沒有發現被水漬浸染的痕跡,這才進客廳去檢查沙發等其他家具。


    轉了一圈,他在沙發上大剌剌的坐下來,把手探進懷裏取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正要點燃,向來聞不慣煙味的尹孟希見狀連忙阻止:“不好意思,請你不要在屋裏抽煙。”


    房東輕哼一聲,想了想,還是把嘴裏的煙取下來掛在耳廓後邊,他眯著那雙陰鶩的的倒三角眼向四周環顧了一圈:“你男朋友不在家嗎?”


    “說正題吧,你想怎麽解決?”尹孟希雙手環臂抱在胸前,並不打算理會他的無聊問題。


    打從剛進門起,房東就特別留意了門口的鞋架和陽台上晾的衣服,都沒有發現男士的用品,他打量著尹孟希一臉防備的樣子,心裏已經有八成把握判斷她現在是一個人住,麵對這麽個黃毛丫頭難道自己還拿捏不住嗎?於是心裏暗暗打起了如意算盤,嘴上說道:“你這丫頭脾氣可真燥,之前房子浸水了我就想把房子收迴來,要不是看在你們這些小年輕出來打拚不容易,這才一時心軟寬限你們住到月末,現在你連杯水都不倒給我喝。嘖!算了,我也懶得跟你個丫頭片子計較,不過……”他拉長嗓音,眼睛眯了眯,“這押金我可就不退了!而且迴頭我還得重新換一對沙發,這個費用得由你來承擔!這麽著,先給個一萬吧,到時候要是錢不夠你再給我補。”


    尹孟希一挑眉:“多少?”


    “一萬塊,不夠還得補。”房東咧開嘴笑道,毫不在意露出那滿口黃色的爛牙,牙縫裏結了厚厚一層棕色煙油,尹孟希此時此刻真想把他的臭嘴縫上!


    “我現在就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想要錢?沒有!而且押金你要是少退一分錢,咱們法庭上見。”尹孟希之前諮詢過何晚寧,水龍頭在非人為損壞的情況下,因為自然老化而造成的漏水,應由房東自行承擔維修費和浸水損失。她向來不願與人為難,原本考慮到家具確實受潮產生了損失,她打算將一半押金抵給對方作為補償,但是房東這種獅子大開口的流氓行徑讓她醒悟過來——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值得體諒的。


    房東這個人本來文化程度不高,初中輟學後就當了個街混子,跟著別人東奔西跑這麽多年總算摸到了些做小生意的門道,好不容易攢下點錢,人也蹉跎到了中年。他在網上看到別人轉讓這套房子,覺得裝修和格局都挺不錯的,就買下來打算做婚房用,沒成想自己心術歪、脾氣壞,沒有一個女朋友能談得長久的,既然婚沒結成,索性就把這套房子租出去賺點收入補貼生活。


    尹孟希和江淮瑉是他的第三任租戶,前兩戶退租的時候,他就起了壞心,想方設法的在房子裏找問題,以此來克扣些許押金。前兩戶都是年輕人,看他一身流裏流氣的裝扮,也就不敢爭理,權當自己倒黴忍了下來。他自認為摸透了這些租戶的心思,而且這些年走了運,靠上了些關係,膽子就更大,心也越來越黑!之前克扣幾百上千根本就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這次剛好遇上水龍頭老化爆裂的事情可以讓自己拿來做現成文章,他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尹孟希呢?按照他的本意是想把全部押金克扣下來,再看看尹孟希的反應來決定能訛到多少補償,可誰知道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脾氣這麽硬,半點不服軟。


    他倒也不急躁,伸手把別在耳廓上的香煙取下來銜在嘴裏,掏出打火機自顧自的點燃,愜意的深吸了一口,隨後衝著尹孟希的臉緩緩吐出煙圈,他用這個小動作宣誓主權,意在提醒她,她不過是一個從外地來的小丫頭,在這個城市無依無靠,這是他的地盤,他想怎麽做都可以。


    尹孟希的脾氣是別人對她好,她就更敬別人三分,如果遇上硬茬她也絕對不會服軟妥協。隻見她向前邁了一個大步,劈手從他嘴裏奪過香煙,使勁丟在鋪著瓷磚的地麵上狠狠踩滅,然後斜眼睨著他,冷冷地說道:“現在這套房子是我付錢租下來的,就要按照我的習慣來,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屋內不能抽煙。現在房子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請你迴去,退房的時候我會請人來做一遍衛生清掃,到時候你再過來清點一遍家具數量,然後我們依照合同辦理退房手續。”


    房東額上暴起數條青筋,他“噔”地一下站起身,習慣性地揚起大手,但是嘴裏縈繞著的香煙餘味提醒他,麵前這個看似瘦弱的女孩子絕不會像前兩任租戶那樣任他搓圓捏扁,迴想起之前那個幫她接電話的男人,對方的聲音和語調與江淮瑉完全不一樣,顯然是那個人在給她撐腰,這個小女子才敢這麽放肆。


    多年混社會的經驗告訴他,在不清楚對方的實力之前,他這一巴掌要是不清不楚地打下去怕是會自找麻煩。想到這裏,他臉上繃緊的橫肉慢慢鬆下來,他用舌尖在牙齦上舔了一圈,隨後“呸”的一口啐在地上,眯著眼朝尹孟希威脅道:“好呀!咱們走著瞧,我要是給你退一分錢,你就是我親姑奶奶!”


    尹孟希根本不接他的話,直直迴瞪著他,眼裏毫無懼意,房東眼見今天是討不著好處了,隻能暫時忍下這口氣,不甘心地往外走去,隨後“砰”地一聲把門重重甩上,樓道裏仍迴蕩著他不住咒罵的聲音。


    好不容易送走這個瘟神,尹孟希走到陽台把落地窗全部打開,讓冷冽而清新的寒風灌進來,將屋內汙穢的濁氣衝散。


    她走進廚房,從櫥櫃裏取出塑膠手套和家用消毒液,把消毒液倒了一些在剛剛被吐髒的地上,再用拖把沾著稀釋的消毒液將屋子來來迴迴擦了三遍,隨即把鋪在沙發上的防塵毛毯拆下來丟進洗衣機裏清洗,做完了消毒清洗才重新坐迴桌子前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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