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昏迷的第三天,醫生說她會醒過來但要冒很大風險,我問是什麽風險,醫生把我拉到一邊,拿著病曆簿,摘下口罩對我說,“寧橋病人的精神很有可能出現問題。”


    我沉默了,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她,麵如死色的白,毫無血色,眼角始終濕潤著,看到她心裏沒由來的一陣酸痛。


    我抬眼望著醫生,心裏隱隱猜測到,但還是不死心問,“是什麽原因。”


    醫生低頭看病曆簿,輕歎一口,“主要是她有心裏障礙,長期對某一件事或事物本能性的排斥,加上外界的刺激,病人此時就會選擇性遺忘對自身沒有利的事,也就是說她選擇忘記了過去或正在經曆的痛苦。”


    我猶豫,醫生望向病床,“這是件好事但總體來說弊大於利,要是病人日後受到某一件事刺激想起過去忘掉的痛苦時,到時候就可能完恢複不過來了。”


    我抿住顫抖的嘴唇,“那……是不是隻要不想起來,就可以正常生活。”


    醫生點頭,“大概來講是這樣,你們家屬也要注意定期帶病人去做心理疏導,對病情有一定幫助,尤其注意不要讓病人情緒波動過大。”


    我點點頭,向醫生表示感謝後走到寧橋的床邊,她正好睜開了眼睛,我不知道剛才那番話她是否聽到,但我看著空洞無力那雙眼睛,我想忍住的情緒一下迸發出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趕忙背手擦去,不過還好,她睜開了眼睛又睡了過去。


    我坐下來,仔細捧著她的手,這雙曾經想觸碰又收迴的手,如今再次迴到我手中竟然是這樣的場景,有時候我嫉妒小易,近乎瘋狂的嫉妒,我送的貓他可以取名,我不敢觸碰的手他卻可以隨意牽起。可是我嫉妒完又有什麽辦法,隻能在大洋彼岸對著異國的夜色講述我的思念、愛恨與癡念。


    我握著她的手想要永久擁有,病房裏的人都說我是個好男朋友,於是我就自然帶入這個角色,但我知道我不是,我甚至無法以一個正當的身份留在她身邊。


    我的前半生都自認為撒謊是一件非常不恥的事情,但我卻在前半生的中途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我告訴寧橋,小易死了。


    當我發出那條消息時,那個我都認為惡心的念頭在腦海裏發酵,但我還是付出了行動。


    我知道小易考察的事情,於是在我迴國的機場裏我發給他消息,“我迴國了,改天一起吃飯。”


    小易的消息很快發過來,他告訴我等他做完項目就迴來,我問他多久,他說大概一個半月,我說好,等你迴來。


    我迴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寧橋,經過在異國的一年多時間,我已經徹底搞清楚我心裏的想法,這一次,我不想再退讓了。


    我沒來得及放下行李箱,直接上山去找她,剛好碰到她被一個男生推倒,我下意識脫手衝過去,心裏鄹起一股怒氣,尤其是我看到她倒地的時候,心裏又痛又氣。


    等我解決完事情後,我才注意到她的變化,看來她已經準備考研一年了,頭發從從前紮起的常態剪成了中短發,看起來年輕又活力,不像我,我已經變得老於世故,再也迴不去以前。


    我突然的出現讓她很不適應看起來,於是我找了個過於蹩腳的理由,我想822了,逃也似的離開了。


    把822抱迴宿舍後,我眼前居然自動浮現她和小易在一起的樣子,我抑製不住的心痛讓我既失望又難過。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似乎在怪我懦弱得過早,放棄了追求一生的事。


    風平浪靜半個月後,我忍不住去想去找她,這時候小易剛好給我發來消息,告訴我他可能會提前迴來,項目結束得早,不過他們進了更深的山,信號經常不好,小易還告訴我寧橋是準備考研的關鍵時期,別告訴她自己他不好的情況,怕她擔心。


    我迴複好,一瞬間放棄了去找她的念頭,是啊,她都有小易了我還去幹什麽。我躺在床上,即使過了半個月,時差還是顛三倒四,就像我的感情,糾纏不清。


    不過,我原先的那個邪惡想法我本以為就此沉寂,可它卻偏偏冒個頭。


    二橋給我打電話過來的五個小時前,我收到了小易的消息,“山危險橋”


    簡單的五個字,標點都來不及打,我隱隱約約感覺出事了,打電話過去,沒人接,再打過去,占線。


    我趕緊跳下床,上網搜索著雲南,果不其然,一條簡簡單單的快訊出現在我麵前—“雲南一地突發山體滑坡南京一科考隊下落不明”


    我眼皮猛烈的跳動著,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我守著電腦,一有新聞頁麵馬上刷新,在事發兩個小時候,當地電視台終於出了一個報道,“12日下午13時,雲南某地突發山體滑坡,滑坡麵積達到260餘平方米,目前死傷認識暫不明確,據悉,此次山體滑坡是多日連降大雨導致地麵水土流失,人為大規模破壞森林資源也是此次山體滑坡的因素之一,具體……”


    麵對著冰涼刺眼的屏幕,記者的臉都已經漸漸模糊,我心裏抱有一絲希望,可就在事發四小時後,雲南山體滑坡被頂上了熱搜,我點進去看時,報道裏說南京一科考隊被發現重傷者兩人,死亡人數六人,失蹤人數三人。


    我趕緊打電話到救治病人的那家醫院,我報出了小易的名字,她告訴我沒有這個人,我心裏猛的一提,也許還有希望,我想著。


    就在過了一個小時候,二橋給我打電話過來,問我知不知道小易的情況,我沉默著,看來二橋並沒有看到那條新聞,我眼睛盯著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數字,沉默著,可我越是沉默她就越著急越篤定,篤定小易一定出事了。


    我死死的盯著那串數字,鬼迷心竅般,脫口而出,小易死了。


    我隻感覺到對麵唿吸聲瞬間凝固,接著就是電話摔地上的聲音,那一聲將我從魔障裏清醒過來,我幾乎是立刻後悔剛才說出的話,但為時已晚,我趕忙跑去二橋的寢室,把她送到了醫院。


    我並不知道一瞬間的鬼迷心竅竟然讓她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更不知道小易在她心裏竟然這麽重要,失望的同時又自責懊悔。


    我更加不知道的是她昏迷了三天,醫院告訴我這樣的情況,當時我的心裏已經崩塌了,我隻是想好好擁有她我沒想傷害她,我打算她醒來之後把事實給她講清楚,可我還沒說出口,她跳下窗口的那一刻就讓整件事發生了錯亂。


    那天我買好飯迴來時,她已經醒了正望著窗外,我心裏剛做好的決定又被壓製下去,想等二橋心緒平穩後再跟她說,我這幾天也一直關注新聞,我還特意收走了她的手機,怕她看見。


    可我看新聞時報道裏還是說失蹤三人未曾找到,這已經是滑坡的第三天。


    就在我想七想八時,二橋已經慢慢從床上起來,由於身無力她慢慢向窗子,伸著手,觸摸一片虛無,我放下碗將她抱起來,她卻像受了極大的束縛想要掙脫,我被撞倒在地,還沒爬起來,就看見二橋跌跌撞撞像窗子邊跑去,我心快要爆炸了,趕忙去攔住,可她就那樣撞上牆後身體整個翻了過去……


    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我身體已經到了窗邊望著底下,一抹白猛地刺入我的雙眼,像黑夜裏瓦數巨大的白熾燈,刺痛了神經。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下去的,隻是感覺一路都在碰撞,或是物體或是人,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但她一定是疼的。


    醫院趕忙將二橋送入急救室,我恍恍惚惚的跟著,麻木的簽著字,迷糊的聽著醫生講話。


    手術室外的綠燈亮得眼睛生疼,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在爆炸,等手術的那幾個小時裏,我坐在冰涼的地上,麻木著,隻想用我的命換她的命,我前半生經曆得最痛苦的時候就是那天,我永遠忘不了醫院的酒精味道。


    二橋終於從手術室出來,不過被馬上轉了重症,醫院告訴我挺不挺得過來看她自己,不過鑒於心理障礙,醫生說希望比正常人減少了一層。


    我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無數機器插著的二橋,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替她哭。我混蛋王八蛋都認,我隻希望她能醒過來。


    在重症外待的第四天,病房裏的儀器突然瘋狂叫起來,值班醫生和護士迅速圍攏,我扒著玻璃,唿吸都放慢了些,生怕吵到裏麵。


    當天,二橋從重症轉到普通病房,我摸了摸紅腫的眼眶,戴了個眼鏡遮著去看她。她還是虛脫無力,不過眼神裏少了些東西。


    等到第七天,二橋身上的機器拆得差不多了,我才真正看明白她的眼睛-一切又迴到了我和她剛遇見的樣子,沒有陰鬱與無力,隻剩純真和開朗。


    我接二橋出院的那一天,她好像不太高興,她從來都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即使再隱藏我都看得出來,但我沒問,假裝當她是餓了。


    她還是記得小易,隻不過隻記得剛剛和她在一起的小易。


    我告訴她,小易去南京交換去了,現在在外地考察,並且特意忽略了雲南這個地名。


    恰巧餐館的電視裏調台到新聞台,我抬頭一看,主持人正在講雲南滑坡一事。


    “此次6·12雲南特大山體滑坡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目前失蹤三人仍未找到,進一步消息……”


    我心虛的一低頭,瞟一眼二橋,發現她並沒有什麽異樣,我暗暗壓製亂跳的心髒,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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