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像隻自纏自繞的網,在夢中也不放過任何一處能攻擊的薄弱,愛所謂殘缺,就是想擁有愛的能力,卻在麵臨愛時退避三舍。


    舒白以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帶著銀河的光與暗,他怪我,怪我把他推向深淵,怪我走一路卻拋棄了他,怪我太懦弱,把所有一切都撇開。


    我看著他背後的黑暗一點點將他吞噬,無能為力我連呐喊都出不了聲,隻剩下無盡的窒息在喉間堵塞,眼淚從眼眶擠出時便已變得冰冷。


    “寧橋……寧橋……”


    我睜開眼睛,眼角的淚滑倒了耳朵裏,留下一道冷涼的痕跡,眼前一片模糊一片,耳朵也漸漸聽清外界的聲音。


    “寧橋……”眼睛清明時第一眼見到的是小易,他抓著我的手,皺著眉頭,眼神歉疚。


    我不著痕跡的抽出手,撐著身子半坐起來,心裏一片慘白,內心沒有色彩和起伏,隻是走神和發呆。我還記得剛才的夢,舒白倒向黑暗的那瞬間,我的心狠狠地往下墜同時伴著刺痛,我將它剜出來也未必能消解的痛。


    “對不起……”我聽見小易低聲說。我對這樣的道歉沒有感覺,我也並不覺得被人親了會怎麽樣,我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甚至包括我自己。


    我半低垂著眼,沒有任何眼神。猛然間,我的餘光指引著我看向門口,門外分明有一個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舒白。


    我在內心歎一口氣,轉迴目光,重新躺下蒙上被子蓋住頭,瞬間襲來的黑暗讓我心安,讓我腦子越發的清醒,舒白離開我,我離開舒白,兩者都好,避免彼此傷害和相互暗傷。


    我聽見腳步聲零零碎碎的響起,舒白進來了,我知道,隔著被子我也能感知到他的氣息。


    是來告知我出國的消息了吧,我想。從在舒白家看到的那一遝文件起,我就已經準備好了別人的突然的離開,就像因為高考我離開家鄉,現在也得接受另一個人的突然離開。


    房間裏很快沒了聲響,我掀開被子,隻有窗邊的小易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我轉頭,床邊有一封信,正麵貼了我最喜歡的人物,靜靜地躺在陽光下,顯得蒼白又無力。


    終於,身邊又迴歸了冷清,一切都迴到原點,像剛開始沒擁有那樣。事情還要多潦草呢?潦草到沒有一個認真的再見,甚至連結束也是我主動,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害怕經營一段關係,因為一旦開始,就必須去承擔結束的危機。


    我不適合陽光,因為我生來就在黑暗裏。


    我沒有勇氣打開那封信,裏麵充滿了告別的語氣和詞組,在我生命裏撕開一個又一個的豁口,踉蹌的寒風從黑洞洞的風口吹迴來,讓我猝不及防。


    我將那封信扔到了垃圾桶裏,連同我的情感和心思,不再記起。


    窗邊的小易終於有了動作,逆著光向我走過來,站在床邊,看著我,黑漆漆的眼睛吸進了所有的光亮。


    “對不起”小易垂著手,沉著聲音。


    “你說過了”我迴到答。


    沉默在我最後一個字說出時凝結了房間,小易是和舒白完相反的人,卻和我是同一類人,在他麵前,我可以毫不客氣的流露出自己的情感,隻有在同類人麵前,我才不會顯得蹩腳與笨拙。


    “我想吃飯。”我抬頭,主動看向小易的眼睛。


    小易眼裏突然閃過一絲難以預料,手腳稍稍有點慌亂,聲音還是一筆鎮定,“好,我帶你去。”


    那天中午我拚了命往裏塞,似乎隻有不停下來才能感覺到血液在流動,我整個人幾乎要埋在桌子上,老板娘過來上菜的時候還打趣道,“你女朋友胃口好啊。”


    我沒有抬頭,麵無表情塞飯,小易坐在我對麵遞給遞過一杯水,我接過來的時候撇見他的手,蒼白毫無血色,我抬頭看到他的臉,眼睛對上那雙黑曜石的眉眼,一片星河燦爛。


    我突然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現在反應過來心裏有些發慌,耳朵隱隱開始發燙,我掩飾著內心的一絲局促不安,不停地吃飯,不撐死不罷休的架勢。


    “是……為舒白嗎”小易開口,沾染了夜色的一點涼。


    我頓住筷子,鼓鼓的腮幫子停住咀嚼,眼睛停在小易的臉上,思考著要說什麽,想了半天又解釋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放下筷子,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此時隻能沉默。


    小易看著我不說話,等我迴答。


    “我不知道。”迴了一個中肯感覺又沒有漏洞的迴答。


    小易坐直的身體明顯垮了一點,但我選擇忽視。小易在我眼前突然起身,走過我旁邊付了錢,結賬時老板娘還友情贈送了一副開瓶器。


    小易迴來我身邊,拉起我的手走出店裏,隨後放開,獨自走進一家便利店,出來時手裏提了一打啤酒。


    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喝酒很多,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感情上的彎彎繞繞,青春期敏感與衝撞,自我與療傷,都是靠酒來宣泄的,喝完了淚水止不住的流,每次一滴淚從眼底滑到脖頸,就是一種說不出的釋放。


    小易走過來牽起我的手腕,指尖的冰涼搭在動脈上,血液流經處似乎也帶著小易的涼氣。


    穿過一條街後,小易帶我走上了一個高台,是一個四處無人的高處,看上去有些荒涼。等走上高台時,才發現是一個臨時搭建的露台,四麵透風那種。


    小易帶著我走向邊緣,率先坐下。我往下看了看,腳下是一片漆黑,路燈的光在底下顯得微弱。我恐高症在心裏發作,遲遲不願意坐下。


    “害怕嗎?”小易看我一眼。


    我轉頭望向他,不說話,我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的懦弱與缺點。


    小易自顧自開了一瓶啤酒,用的是剛才老板娘送的開瓶器,喝了一口,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吞咽聲。


    “我以前也怕高,從一米高的台子往下看腿都會發抖,後來我爸把我從二樓推下來後,就沒在怕高過。”小易仰頭,灌了一口酒。


    我頂著四麵來襲的風,晃悠緩慢的坐下,小易把酒往後撤了一步,離我近了些,之後順帶拿起一瓶,手法熟稔的啟開瓶蓋遞給我,我接過仰頭喝了一口,冷冰的液體滑過喉間又猛然涼到胃裏,刺激著身上每一處感官。


    酒精會上癮,感情也是,這世間從古至今,隻有悲劇才讓人深深記住,愛情往往隻有兩不相逢才能讓人刻骨銘心。


    我和小易一瓶接一瓶的碰著,哪怕是最後酒瓶都見了底,小易的眼神依然是清澈無比,我卻在所有揉亂的情緒中一點點支離破碎,釋放了一直以來積壓的所有情感。


    在那個四方都是風的露台,我第一次接著酒意在別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情緒,在同類人麵前,我不用計較太多,報團取暖也是大家共有的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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