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2被我帶迴宿舍,整個寢室的人說話都溫柔起來,怕嚇壞這個小東西。說實話照顧小貓是件有難度的事情,特別是這樣幼小的貓,但好在我遇到了一群善良的女孩子,大家心照不宣的共同照顧著這個新的成員。


    “二橋出來下,我在你宿舍樓下麵。”手機接到一條消息,是舒白發來的。


    我轉身走出門,到宿舍門口時,舒白正筆挺著身子站在前麵,微笑著看著我。


    “怎麽了?”


    舒白突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有些緊張,“你別說話,嗓子還沒好呢。”


    我失笑,“好了,你看,我這說話不是正常的嘛。”


    舒白先是一愣,撓了撓耳後,眉毛半皺,語氣衝衝的,“哇,個騙子小易!”


    “小易跟我說你嗓子還沒好,讓我不要跟你說話。”舒白轉過頭對我說,“虧我還看著他照顧你這麽久真心誠意感謝他來著。”


    舒白臉色不自然,有些蒼白無力,我走近了才發現,“你那幾天幹嘛去了?”我問。


    舒白正想著責備小易,突然被我這麽一問,迅速停止調侃,快速說了句,“沒幹嘛,就去玩兒了一圈。”


    我看著舒白眼下隱隱約約有青色,眼裏也有些血絲,一看就是沒睡好覺。


    “到底幹什麽去了?你別想著騙我。”我低著聲音說。


    舒白半低著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眼神在四下閃躲,迴避著我的質問。


    “你說不說,不說我就把822還給你。”我加大力度,威脅和強硬一起上。


    舒白抬頭,眼神疑惑,問我,“822是誰?”


    “就是你送我的那隻貓,叫822,小易取了名字。”我說。不過轉念一想,話題似乎被帶跑了,於是趕緊重複了一遍,“你到底幹什麽去了?一看你就是沒睡好,還騙我說出去玩了,蒙誰呢。”


    舒白半皺著眉,眼神裏似乎有一抹晦暗,“不是說了嘛,我出去玩了。”


    我剛要開口,卻還沒想好要說什麽,隻是張張嘴,因為舒白眼中的晦暗似乎正在凝聚。


    我輕歎一口氣,僵硬的伸出手拍拍舒白手臂,“不願說算了吧,好好休息,你看起來太累了。”


    舒白抬起眼,眼裏的紅血絲驟然變多,啞聲對我說,“你跟我來一下。”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我跟著他的腳步,舒白走了一段路突然在通往山上的階梯上停住了,轉過身來看著我。山上宿舍路燈本來就不多,加上茂密的樹木遮擋,能滲透下來的光亮很少,而且這段路雖然旁邊就是宿舍樓,但很少有人走這兒,尤其是在晚上。


    灰暗的燈光加上舒白蒼白的臉色,瞬間把我身上的寒戰喚醒。我對黑暗有著一股天生的好奇和恐懼,因此心裏滲出了一絲不安。


    “這裏真的有點滲人哈。”我試圖通過打趣來減少內心滲透的些許害怕。


    “我爺爺走了。”舒白望著我突然開口,聲色疲憊不堪。


    我怔住,看著舒白高大的身軀猛的垮下來,像承受了千斤重的難過。世間一切悲慘莫過於親人的離開。


    舒白向我提起過他的爺爺,一絲不苟的文化家精神麵貌,說話做事不苟言笑,但麵對舒白的時候,卻是比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愛笑的。


    我走到舒白麵前,伸出手輕輕拍上他的肩膀。這樣的場合心境,任何言語都無法奏效,就連安慰的動作都顯得多餘。


    舒白的肩膀時不時抽動,低著頭,在黑夜裏我看不見他的眼淚,隻能從唿吸間察覺到他的萬分難過。


    我靠近舒白,替他拉上外套的拉鏈,舒白卻一把抱住我,把我放在我的肩上,耳邊傳來他壓抑的抽泣聲。舒白身上穿的很單薄,讓人不由得也心疼起來。


    我一下下的輕撫他的背,我能感受到舒白內心的慌張,因為他把我抱的很緊,像個極度缺乏安感的孩子。


    世間文字八千萬,每有哪一個字能表達出親人離去的痛苦。我爺爺去世的時候,喪失按照老家的風俗辦三天,我毫無能力隻能沒日沒夜的哭,外麵吵吵鬧鬧的辦喪宴,我在靈堂裏伴著鑼鼓聲,哭累了倒頭就睡,醒來聽到鑼鼓聲又繼續哭,那時候哭成了唯一表達悲痛的方式。


    因此我十分理解舒白,當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沒有了音容笑貌,甚至哭都是無力的。


    舒白抱著我抱了很久,抽泣聲慢慢停止了,我試圖扶起舒白,卻發現他的懷抱依然很緊。我無奈,隻好帶著他就勢在旁邊的階梯上坐下來。


    舒白坐下來還是抱著我,像是哭累了,靠在我的肩膀上閉著眼,臉上的淚痕還沒幹,鼻子紅紅的,耳朵也紅通通。舒白身上溫熱,身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滲透出來,被夜間的冷風一吹,舒白往我懷裏蜷縮了一下。


    我取下脖子上的圍巾披在他身上,靜靜感受著他的唿吸,帶著不安和害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開朗的舒白脆弱的一麵。


    人前歡笑的人未必人後也快樂,一個人外在有多開朗,脆弱起來就有多絕望。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我趕緊按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肩頭的舒白,仍然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睡夢裏也仿佛經曆著痛苦。


    第二天,我剛好的身體因為受了一晚上的凍,感冒又一次卷土重來,舒白也沒好到哪裏去,和我一起在醫務室輸著液。


    舒白低著頭,心情還是低沉,輕輕對我說了一句,聲音嘶啞,“二橋對不起。”


    我轉頭看著舒白,“你對不起我什麽?”


    “我……”舒白突然說不出話來。


    “你是想說你對不起我又感冒了?還是對不起我你不該把你的私事告訴我?我得是個多陌生的路人啊,你要說對不起。”


    舒白側過身體對我說,“不,不是的,我隻是,隻是……”舒白欲言又止。


    我低頭不看他,沉思了一會兒,說,“有些事情不是說出來就能釋懷的,有些人也不是不在了就永遠消失了,一個人的離開總是無法避免,但生活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帶著這份真情永遠走下去,就像一個信徒永生帶著忠誠的信念那樣。”


    舒白不說話,隻是沉默。


    “如果你把過錯歸咎於一方的話,在這世間你身邊所有的人都會受到傷害。”


    舒白還是不說話,隻是緘口。


    一個醫生過來,拔掉我們倆手上的輸液針,“迴去好好休息,尤其是你,男孩子,別熬夜了。”


    舒白點點頭,低著頭走出房間。我走在他後麵,看著前麵的舒白突然停住腳步,轉過頭看著我,“我不想你們受到傷害,但我也沒辦法諒解他們。”


    我走到舒白麵前,托起他的臉,認真看著他的眼睛,“那就給自己一些時間,但不要傷害自己。”


    昨天晚上掛掉的那個電話,剛好是舒爸的電話,第二次接起來時,我終於知道舒白的處境。


    舒白的爺爺一周前在老家去世,但舒爸作為家中長子卻隻是匆匆迴去看了幾眼就繼續忙著自己的生意去了,一切喪事都是舒媽和老家的親戚街坊一起料理的,麵對舒爸的冷漠,舒白十分生氣,安葬好爺爺之後就迴到了城市裏,當天晚上就跟舒爸動了手,說的話過了激。


    舒白從家裏出來內心交織著悲痛和怨念,在酒吧待了兩天喝得爛醉,手臂上身上是發泄時留下的傷痕。


    昨晚我掀開舒白的袖子時看到一片片青紫,我顫抖著手放下手機,心裏的鼓聲震耳欲聾。


    舒爸在電話裏和我說,他不是不傷心,他也不是冷漠無情,自己的父親走了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難過悲痛,隻是他的難過被深深壓抑著,他不可以大聲痛哭,隻能在黑暗處默默流淚。


    我想起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我爸似乎一滴眼淚沒掉,我當時也有些不滿,但後來媽媽告訴我,爺爺走的那段時間,爸爸在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偷偷抹著淚,他不讓媽媽告訴我們,依然每天早上早早起來料理爺爺的後事。


    我們的父母有父母的樣子,他們做事永遠不可能像孩子一樣,而作為孩子的我們總是對他們存在深深的誤會,我們以為他們無情,其實他們比我們要痛苦的多,隻是不讓我們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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