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性在真正“接觸”之前,其實根本無法知曉對方於自己是否合適,彼此間是不是具備足夠的吸引力。


    實際上,老唐和眼前這一位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本不應該放在一起比較。老唐最多算是中等資質的普通男性,而這一位,則應是極為罕見的頂級品種。


    四目相接,潘愛子的瞳孔瞬間放大,從他白色襯衣解開的第一粒紐扣位置,沿凸起的喉結一路看上去,影影綽綽又看見對方下巴上淺淡的青影。後者,當然是由於搭乘了國際航班還來不及使用剃須用具的緣故。潘愛子小姐因為精力不集中,又或是過於集中,一張連無色唇油也忘記塗抹的菱形小嘴巴,在太過驚嚇之下而微微張著,與上一次某人在他車中的故作鎮定大同小異。


    何況,也不完全是驚嚇。


    我們每個人的肌膚也會饑餓,當它饑餓的時候,一定是由於曾經饜足過而現在異常匱乏。比如被我們所愛的人緊緊擁抱,那種肌膚與肌膚的親密碰觸,會給與我們的內心以極大的滿足,也會讓我們在失去它之後不自覺地想念。這種饑餓,我們往往稱之為思念。


    在與薛謹之分手後,偶爾也會有相親對象出於對於潘愛子小姐的好感,曾經試探著想要在肢體上與她發生看似不經意的接觸。而每一次,即便潘愛子事前再想要努力嚐試接受對方,可往往連看似最細小禮貌不過的簡單碰觸,潘小姐不是內心劇痛,就是因為實在難以忍受的嫌惡,而落荒而逃。


    這一次,竟然也毫無例外。


    他的氣息實際異常清新怡人,可是某人的心髒位置依舊一陣一陣難以克製的揪痛,與肌膚上傳出的令人沉湎的溫暖完全背道而馳。


    書房的門是敞開的,外麵的大門則是虛掩的,老傅他們就在大門外等著潘小姐完成工作後一起下樓離開。如果此時,她張口唿救,哪怕她稍微高聲尖叫一句,想必那三個男人都會衝進門來解救她。


    可是她偏偏咬緊牙一聲不吭。由此,你又不得不欽佩言先生過人的識人能力。他與這位潘愛子小姐總共才見過三次,已經可以掌控住他與她之間的局麵。


    然而,言副總裁畢竟是無辜的,他一定不可能知道眼前這位有緣人竟是自己的下屬。否則以他的意誌力與公私分明,他絕不會對做出令潘小姐有任何誤解的行為。但潘愛子不同,她屢次勾搭騷擾對方在先,而且到現在,她已經知曉所有真相,按道理,理應由她負責任地捅破這一層窗戶紙。當然,她如果這樣做,也必然將失去這最後一次機會,人家潘愛子小姐多麽不容易才通過那張相片重又鼓起的勇氣。


    就在剩女潘愛子內心百般掙紮的同時,言梓修的視線也深了一層,他俯下身,就著潘愛子小姐嬌小的身高,收緊一隻長臂,將她箍在他與沉重的書架中間。他似乎也稍稍有一絲猶豫,他當然並非善類,在工作圈子以外的言梓修,有著令許多女性無法自拔卻又肝膽欲裂的致命手段,此刻,言副總裁的笑容裏麵更多的則是淡淡的譏嘲。


    這一刻,潘愛子說不出是歡喜多一些還是悲傷多一些。可事實情況是,根本不容她細細體會,異常短暫的分秒過後,他便已放開了她。


    沒有人知道,邁出這小小的一步,對於潘愛子小姐而言是多麽艱辛不易。


    萬幸也不幸的是,這一次,她遇到的對象,竟然是極富教養也深具紳士風度的言梓修副總裁。他雖然實際深不可測,卻同樣具備非凡的能力可以讓觀者如臨清泉而不自知。甚至,還可能因為信任而衍生錯覺,以為他為人親和也溫和,從而不知不覺喪失警戒性。


    這一點,你完全可以從接下來的情形一一反證。


    比如,一吻過後,他並沒有立即推開自己懷內這位陌生的女性,英俊的麵龐上也看不出絲毫端倪,讓人完全摸不清他對這位潘小姐的真實看法。


    而出於對他的感激,以及此刻潘愛子小姐內心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潘愛子非但沒有從他的懷內掙脫,還隔著對方剛從皮帶下扯出不久以致下擺部分看起來有些皺巴巴的棉質襯衣,雙手輕輕環抱住言副總裁的腰部。那裏很結實也很有力,沒有一絲贅肉,潘愛子順帶也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左胸處,給了言先生一個輕悄而輕淺的擁抱。


    對於她的反應,言梓修似乎有些好笑。他隻能一笑置之,被動地站在原地,伸手撫一撫潘小姐纖細的脊背。


    然後,他的電話又在響。


    其實從她初識言副總裁之時起,便已預示了今後他所能給與她的時間將少而又少。其中,最主要的因素之一,當屬“工作狂人”言梓修副總裁自身工作的異常繁忙。


    就好像美夢總是易醒,美好的事物總是太短促一樣,就在他溫和而禮貌地推開她的一瞬間,潘愛子的心裏,再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難過。


    可是她卻說不清自己是為了什麽而難過。


    言梓修笑著走過去,長臂拿起桌上的電話,將其放在耳邊。


    大概也是工作電話,從他的眼神即可以分辨得出,他簡單地聽完,便掛斷了電話。站在書桌前抬手看一下自己的腕表,對潘愛子小姐平靜地微笑道:“我還有事。”


    這無異於逐客令。


    也改變不了他們終將是一對陌生人的事實。所幸,潘小姐雖然有著極具欺騙性的稚嫩樣貌,同時,卻已練就了一個二十九歲剩女因為飽受打擊,實際包裹了許多層防護繭的心髒。


    你看她動也沒動,紅著臉蛋,在主人家的書架前麵,隻對言副總裁彎起小巧的嘴角一笑,幹脆而簡短地一口答應他:“ok!”


    就在潘小姐赤足往客廳方向離去時,言梓修依舊不動聲色地靠在書桌前微笑,絲毫沒有要起步送客的意思。


    潘愛子走了大約五六步,又轉迴身,在言某人的視線裏,強作鎮定地再走迴到他麵前。指尖在衛衣的口袋內顫抖著摸索出老傅交予她的收貨單,忽閃著亮晶晶的眼眸,以一抹非常切合他們兩人眼下尷尬關係的俏皮笑容,仰臉請求對方:“這個,麻煩您簽收?”


    那意思分明是:雖然我們的肉體剛剛親密接觸過,但,既然親兄弟尚且需要明算賬,這單並不算便宜的藝術品盆栽買賣,自然還得需要言先生簽字畫押,以便我們日後賬款結算起來方便。


    這一次,她使用了尊稱“您”字。


    雖然語調有些不平穩,唇色也稍顯蒼白,至少人家外表看起來是恢複了活潑,甚至還多了一絲多餘的“幽默”。


    之所以說它多餘,是因為在言某人麵前,潘小姐的道行實在太過淺薄。以她目前這種欲蓋彌彰的的言行舉止來看,恐怕在言副總裁冷靜強大的心懷內,根本激不起絲毫微瀾。


    隻見言梓修取過筆,當著她的麵,俯身簽名。


    他的筆跡很漂亮,潘愛子目前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畢竟,潘愛子同事剛調任綜合事務部才一周時間,在以後的工作中,她出於本職崗位的需要,將會一次比一次更熟悉他簽署的這三個潦草也易於辨認的漢字。


    就在此時,他身後的落地窗外,雨突然間變大。原先的雨絲,驟然變成白色的雨注,在深藍色細棉布窗簾外,沿著幹淨的玻璃窗迤邐而下。


    瓢潑的大雨,完全沒有來由,可是再大的雨,眼下,也成為不了潘愛子小姐駐足不前的理由。


    可是要怎樣才能漂亮地退場?


    潘小姐當著主人的麵,從他的書桌上拿過一張便簽紙,再借用言副總裁方才簽名的筆,用勁握緊筆尖,力圖在紙上寫出潘愛子小姐最漂亮的阿拉伯數字。


    其實她的手指一直都在發抖,連低垂的睫毛也是,隻有小巧而秀氣的嘴角尚在強撐著彎出一抹自信的弧度。


    人家寫的當然是自己的聯絡方式,而且隻有號碼,沒有名字。


    寫完後,還抬眼看了看言梓修,然後在言某人視線的壓迫下,外強中幹地一抬自己的下頜,看似自信滿滿地嬌聲告訴他:“這個,可以找到我。”嘴邊的笑意倒是很甜美,隻是她看不見自己的小嘴巴實際一直在痙攣。


    女追男,不是不可以,關鍵是必須方法得當,還要因人製宜。除了一些兩性之間的大原則必須遵守外,每位男性,基於他自身的因素,也各有其寬容大度之處,以及不允許異性逾越雷池半步的界限。方法失宜,除去給對方徒增壓迫感,甚至連他對你最後一絲好感也將無存。


    言梓修終於忍不住大笑,斜靠在桌邊,雙目炯炯,俊美促狹得令人實在無法與之長久對視。


    先不論言副總裁出身如何,僅憑他非同凡響的外表與內在,大約從幼兒園開始,身邊擁躉的各色


    女性即多不勝數,不可能沒見過像潘小姐這類凡品。


    不過他笑歸笑,卻並未有所動作。所以,僅就他現在的表現,還不能完全判定潘愛子小姐的伎倆是初戰告捷,還是適得其反。


    所幸,憑借本能,潘愛子並沒有再贅述其他。


    何況此刻,她的臉蛋已經紅到不能再紅,非但臉紅,連身上像脖子、手心等處也一並漲得通紅,哪裏還能再說出什麽所以然來。


    就在她邁出這間豪華套房的最後一步,正好看見老傅他們也迎了上來,一見潘愛子小姐現身,各人臉上也都鬆了一口氣。很顯然,他們並未起疑,人家潘小姐畢竟是第一次上門送單,對清理現場和做清潔這種細活還未熟練掌握,手腳慢些也在所難免。


    隻是返程的途中,老傅似乎察覺到了潘小姐不知為何一下沉悶了許多。她先是對著窗外發了一會呆,才想起取出衣袋裏的手提電話,低頭逐個用力按著數字鍵。


    才按了一半,手機屏幕上突然先行亮起了來電。


    貨車的隔音效果很差,人在車內,就聽外麵雨大得驚人。電話剛接通,潘愛子就已換了一副迥然不同的神情:“詩慧呀,寶寶怎麽樣了?”


    詩慧還在醫院陪護,聞說好友已經順利幫她打理完畢,頓時也長舒了一口氣。她看了看沙發椅上正昏昏欲睡的父子兩個,一麵為幼兒拉一拉身上搭著的外套,壓低了嗓子問:“有沒有留下公司的聯絡方式?”


    這才是至關緊要的經商之道,所謂一傳十十傳百,生意也就一步步更上層樓。


    當聽說潘愛子果真忘了這一關鍵步驟,詩慧邊走邊笑:“無妨,改日我自己過去一趟。你沒做過自然不懂這些,老傅他們我不知教過多少迴,這些人就是記不住。”


    其實也不是記不住,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並非所有員工都能以老板的利益為己任。


    老傅正忙著觀察路況,聽見潘愛子小姐小聲反問自己的老板:“你還要去?”


    詩慧並不知個中玄機,叉手站在輸液室門外歎氣道:“那還用說。不然,你以為生意就這麽好做?我自然要再過去一趟,這麽難得的機會,平常幾千塊的單子,我都會派人定期上門護理,何況這麽大一筆,不自己跑一趟我怎麽放心。”


    她其實與潘愛子同年,自從嫁了王培南,反倒心境漸老,時不時透出管家婆一般的語氣而不自知。可見,女強人著實不易做,做不好,便失了女子的本心。


    見她掛了電話,老傅也打開收音機。剛好趕上新聞時段,才聽了一句,因涉及潘小姐所在的公司,老傅馬上又伸手將音量擰大。


    此刻,那間濱江公寓內,言梓修也正準備用手裏的遙控器關閉電視機的電源。他剛要出門,哪知又一個來電暫時打亂了他的行程。這應該是一個私人電話,電話線那邊,對方用極其意味深長的語氣轉告他:“十分鍾前,我接到了宏渝的電話,她剛訂了機票迴國,向我打聽你的聯絡方式。”


    “我這才知道,原來你家夥已經失蹤了這麽久!”


    玩笑過後,見言某人並未接腔,這位男士明顯流露出了不滿:“你怎麽不問我有沒有告知她?你當真不想知道下文?!”


    言副總裁淡淡一笑,一麵用遙控器調大自己麵前電視機的音量。然後,他幾乎是與貨車內的潘愛子小姐在同一時間見聞了這則最新報道和曝光。


    “今日,客戶劉輿文接受c國**時報記者采訪時透露:他所購買的三款p公司理財產品虧損已達到8000萬元。該消息一經刊出,即引起輿論極大關注。截止發稿時為止,記者多次致電p公司……”


    潘小姐麵露訝色,而言副總裁的眸光則一下犀利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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