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因,今世果】


    北曆三十二年春,定國公世子楚沛琰舍功勳之家恩蔭,與寒門學子一同參考科舉,接連奪魁成為三案首,一夜之間聲名鵲起、家喻戶曉,被今上親讚為不世之材。


    為此,定國公府一連數日張燈結彩、大擺筵席,正門處更是日日燃爆竹,分撒銅板、糕點、果子等與百姓同慶。


    這一日可是接金榜的日子,定國公府早早的就放出話來,這一日分撒的可不是果子,而是專程去銀樓打製的銀花生,以及一盒二兩銀子的陳記糕餅,好討個「步步高陞」的好兆頭,引得全京城的百姓天才剛透亮便爭先恐後的往定國公府湧去。


    那些早早趕去搶了個好位置的百姓,此刻臉上卻不似前幾日那般洋溢著興奮與期待,反而個個都一臉驚疑不定,甚至還帶著幾分惶恐不安—— 定國公府大門前那塊灑滿爆竹碎屑的空地上,竟停了一口黑漆漆的金絲楠木棺材。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春雪原本將一地碎屑襯得喜氣洋洋的,如今多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沉重的黑色壓過那片細碎的紅,讓定國公府大門外彌漫著沉重詭異的氣氛。


    「今兒可是狀元郎接金榜的大喜日子,誰人竟如此大膽,送了這麽個東西來打定國公府的臉?」


    「可不是個膽大不怕死的!真真是晦氣,這是想衝了狀元郎的運勢啊!」定國公手握大權,可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惹的,更別提如今世子楚沛琰高中狀元、聖眷正隆。


    「古怪的是這口棺材上竟還覆了塊大紅錦緞,莫不是成心把棺材當成賀禮送來?也不曉得狀元郎究竟得罪了何人,竟被人如此掃興……」


    「瞎議論什麽呢 還不快滾!」


    一聲怒喝憑空響起,震得那些交頭接耳的百姓頓時作鳥獸散,紛紛躲到角落,再不敢開口議論那口巍然擋在定國公府大門前的棺材。


    原本緊閉的朱紅色金釘大門「吱嘎」一聲緩緩打開,穿了一身紅色狀元服的楚沛琰逆光而行,闊步走下青石石階,最終停在棺前。


    他的臉籠罩在棺材的投影裏,讓人看不清神色,隻看到日光照耀下異常刺眼的大紅蟒袍。


    楚沛琰鷹眸微眯,腳步沉穩的繞著棺材走了一圈,忽一抬手,覆在棺蓋上的大紅錦緞瞬間飛起,金黃色的流蘇在空中打著轉兒,帶起漫天飛舞的紅色碎屑,最終重重的跌落在銀白的雪地上。


    「既是賀禮,豈有不收之禮?來人,開棺驗禮。」楚沛琰沉聲吩咐道。


    有護衛勸道:「世子爺,這可萬萬使不得!這棺材擋在府門外已是極其晦氣,哪能開棺再添晦氣?今兒可是您大喜……」


    楚沛琰往前走近了一步,冷厲的鷹眸始終盯著棺蓋,「開棺!」


    不過短短兩字,卻帶著磅礡殺氣,似要將那棺蓋刺穿!


    圍觀百姓聽了那兩字,雙腿不由自主的打顫,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敢將眼前這位渾身散發出淩厲氣勢的少年,同那位溫文爾雅的狀元郎看做一人。


    楚沛琰的話,定國公府的護院不敢忤逆,幾人圍著棺材,合力將那沉重的棺蓋抬起,緩緩往後拖去……


    忽然,滾滾烏雲壓地,一陣風卷起一地碎屑,漫天紅屑將那口黑漆漆的棺材籠罩,一道白影飛快從棺內升起,腳尖點棺、白衣曳地,寬大的衣袖在狂風中飛舞,點點紅屑似層層花瓣雨,襯得隱在之中的白衣女子超然脫俗,似九天玄女。


    「楚家十一郎,自幼驚才絕豔、卓越不凡;年十一承世子之位,年十六點為狀元,年二十為翰林院之首,年二十五官拜內閣大學士……」


    眾人隱約聽得有女子緩緩低吟,那聲音婉轉清脆,似山澗清泉,讓人忍不住循聲尋人,卻不見其人,隻見漫天黃沙、遍地飛屑,以及再聽得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


    「楚家十一郎前途無量,可惜隻能命絕今日,止步狀元。」


    最後一個「元」字餘音繞梁,音散風停,天地間恢複原狀,隻是原本立在棺材邊的楚沛琰卻躺在棺內,紅衣與黑棺糾纏在一起,雙眼緊閉、薄唇緊抿,眉心正中插著一把僅三寸長卻通體雕刻著奇異花紋的柳葉刀。


    銀霜鋪地,紅錦披棺,襯得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觸目驚心。


    北曆三十二年春,定國公世子楚沛琰遇襲而逝,兇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故成為一樁無頭公案,坊間百姓爭相議論。


    孫妙曦騎著從師傅那裏賣萌討來的汗血寶馬,快馬加鞭的出城。


    一路未歇,一溜煙的跑到蓮花山下,才勒馬停住。


    她迴頭見身後連隻麻雀都沒有,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大眼一彎,笑咪咪的比了個「v」的手勢,「完美成功,大仇得報,孫妙曦你太厲害了!」


    唉,偷襲可真是個技術活啊!


    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偷襲當今狀元郎,號稱文武雙全的定國公世子楚沛琰。


    不過孫妙曦覺得最難的是,在偷襲成功的基礎上,展現與眾不同的創意,低調委婉的出風頭……這更更更是技術活!


    「幸好楚沛琰十三歲才開始習武,身上的功夫與前世相比還未達到巔峰,否則我哪能順利偷襲他成功。」孫妙曦一手牽著馬兒慢慢上山,一手揪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裏把玩,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點評先前那場她覺得十分完美的偷襲行動。


    她雖然想出躲在棺材裏來個攻其不備的主意,但其實心裏還是沒太大把握。


    誰知老天爺實在是太給力了,她一躍出棺就送來滾滾烏雲和狂風,讓她有了天時,在飛沙走石的掩護下,完成這場被設計得略微有點做作又有點難度的偷襲行動。


    「嘿嘿,那陣風把我整得跟從天而降的九天玄女似的,真是拉風帥氣啊!」孫妙曦才不會承認她先前的出場更像女鬼,心裏開心的繼續感歎,「一身白衣往身上一穿,果然就有了出塵飄逸的仙女氣質……金庸古龍誠不欺我也。」


    孫妙曦大仇得報,一直以來壓在心裏的那塊巨石終於卸下,迴到山上那座獨住的小院子後,直奔閨房,倒頭便睡。


    她半睡半醒間,又迷迷糊糊的作起了同樣的夢,夢裏她再一次站在定國公府大門前。


    她站在青石階下,望著一地的爆竹碎屑,還有撒滿石階的花生、蓮子,桂圓百合,最終將目光落在大紅的囍字剪紙上—— 那大紅的剪紙她怎麽看都覺得刺眼,索性將它們撕下來揉搓成團丟在地上,不再讓它們礙眼。


    「孫三姑娘,世子爺和郡主請您過去觀禮。」有丫鬟恭請孫妙曦。


    孫妙曦感覺到握著她手心的那雙手緊了緊,微微側眼看去,果見母親被氣得渾身發抖,憤怒的瞪著前來請孫妙曦的丫鬟。


    「你們別欺人太甚!我還沒聽說過有誰成親,會沒皮沒臉的強逼人觀禮的!」孫二夫人護著女兒,怒斥丫鬟。


    前夫二婚,先是三番兩次的下帖相邀,如今又硬要前妻親自到場觀禮……前妻的親娘不發怒才怪。


    孫妙曦能理解自家娘親的心情,但她卻不會示弱做出棄婦之姿。


    「無妨,娘,我們既來了,自然是要去觀禮。」孫妙曦言畢拾階而上,素白長裙拂地,一步一步的向喜堂走去,遠遠的便瞧見那對一身吉服的新人。


    孫妙曦笑容更盛,也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端莊高貴,暗下決心,不讓楚沛琰那對狗男女小瞧她,隻是待一對璧人站在她麵前時,她卻還是忍不住看向楚沛琰,想看清楚此時掛在他臉上的笑容,是不是如當年他迎娶她時一樣甜蜜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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