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啞巴張的能力你還不知道嘛,小塌塌壓根幹不過他,應該是被他引到別處去了,不用管他自己會迴來找你們的。”


    張懷雲瞅了瞅自己,苦哈哈道:“現在是不是應該關心關心我啊解姑娘,啞巴張可能沒事,但我絕對有事兒啊。”


    “我下手有輕重,死不了的放心吧。”


    解黎四處看了看,沒發現張起靈跟塌肩膀的蹤跡,無奈隻好拿出匕首找了棵樹劃了幾道劃痕,斜眼瞥了張懷雲一眼,扭頭向巴乃村內而去。


    “跟上。”


    張懷雲笑著應了一聲,看了眼她留下的劃痕,跟在她身後慢慢墜著。


    而另一邊,張起靈心裏清楚塌肩膀意圖引他離開,權衡片刻,覺得以解黎的身手和聰明不會有事,是以決定跟上塌肩膀。


    不過考慮到解黎會擔心,他特意停下腳步盯著解黎看了好一會兒,在解黎無意間跟他對上目光時用目光告訴她他要離開,下一刻解黎移開視線,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解黎明白了他的意思,並且默認了。


    隨後他快速地追著塌肩膀離開,兩人一前一後在叢林裏展開了一場追逐,察覺塌肩膀有意識地在引他去往某個地方,心下疑慮不斷。


    在天色破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而下時,張起靈蹙眉,即便是以他的體力也是有些微喘,前方塌肩膀的速度更是慢了一個度,步履也有些亂。


    四周是一成不變的叢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意識到耽擱太久,他驟然加速,迅速跟塌肩膀拉近距離,隨後躍起踏著樹幹來到塌肩膀前方,漠然的目光盯著塌肩膀,黑金古刀微抬。


    他一向尊重生命,無論是誰,哪怕是敵人,他都會給其留下一條生路,救不想死的人,殺該殺之人。


    機會他給過塌肩膀了,還不止一次,隻可惜他不珍惜。


    張起靈麵無表情地想,這一刻,他動了殺念。


    塌肩膀見前路被攔,連忙停下,看著麵前張起靈的目光堪稱兇狠,隻是身體很誠實地一動都不敢動。


    “你恨我。”


    張起靈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塌肩膀明顯不會告訴他了,那麽他也沒必要探究了。


    他目光從平靜到淩厲隻在一瞬間,氣質瞬間轉換,之前的他就像一把刀被封在了刀鞘中,便是有再大的威力也不顯於世,平凡而無害,而現在的他顯然逐漸脫離了刀鞘。


    塌肩膀明顯感受到了張起靈的變化,他牙關緊咬,兩人都明白。


    一旦張起靈認真,那塌肩膀必死的結局就將上演。


    還沒到地方,他沒有十足的把握留下張起靈。


    塌肩膀腦門上慢慢淌下了冷汗,他摸到了後腰處隱藏的硬物,然而在張起靈冷漠的目光下卻沒有勇氣拔出。


    “我應該叫你張起靈,還是可憐蟲?”


    “跟我走吧,我會保你周全。”


    “你是不是認為自己很了不起?你覺得自己能成為‘張起靈’是因為足夠優秀嗎?你是不是還為此感到自豪驕傲?嗬……”


    “不管你是大家少爺,還是街頭乞丐,既然來了我這裏,那麽,就都是我的一條狗!”


    ……


    “引他到這裏,我給你布置好一切,如果連這你都辦不到,那就妄論取代張起靈了。”


    “這是我給你的第一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殺不了他,你死!我不會救你!”


    腦海中夫人的聲音徘徊不斷,塌肩膀身形微微顫抖,極端的緊張期待恐懼縈繞在心頭,該怎麽辦該怎麽辦,他到底應該怎麽辦才能把張起靈成功引入早已布好的牢籠?!


    他絲毫沒有懷疑夫人的話,跟在夫人身邊近二十年,他的所見所聞無一不在向他表明,夫人身後的背景極其深厚,能量之強大超乎想象,她說能殺張起靈,那就一定能殺。


    其實他跟張起靈壓根就沒見過麵,不然張起靈不會對他一丁點的印象都沒有,要論實在的,兩人真的算是無冤無仇,那他到底為什麽對張起靈有如此之大的仇恨呢?


    塌肩膀忽然嗬嗬嗬地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說不出的淒涼和孤獨,他聲音嘶啞:“對,我恨你,我不該恨你嗎?”


    這話中含義頗有些張起靈對不住他的意思,也許是他目光表露出的絕望仇恨太過刻骨銘心,又或許是他身上的窮奇紋身。


    張起靈皺眉,下意識壓下心頭殺意,罕見地起了好奇之心。


    他自認為是很了解自己的,從不欠別人什麽,一生行事不說坦坦蕩蕩,也是問心無愧。


    他殺過不少人,如果單純隻是尋仇的話,是不會有這種眼神的。


    塌肩膀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十分糾結一樣,敬畏有之,仇恨有之,羨慕有之,惱怒有之,間或夾雜的憐憫、惋惜,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總之,張起靈感覺挺微妙的,有些不能理解他到底是什麽想法,久違地起了聽敵人說話的念頭。


    是以,他沉默地看著塌肩膀,塌肩膀也沒讓他失望,自顧自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是什麽嗎?是你的出生沒有人期待,是你生來就是另一個人的附屬品及替代品,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外,沒有人希望你活著。”


    塌肩膀無視張起靈眸底的暗潮洶湧,緩緩摘掉了頭上戴著的兜帽,扯掉了麵上蒙著的麵巾,將衣服往下拉了拉。


    趁著初晨的陽光,張起靈目光觸及他麵部脖頸前胸大麵積的的疤痕和黑斑紅印,直麵他塌陷的雙肩,他認出,那是強堿灼傷後傷口恢複留下的疤痕。


    塌肩膀咧開嘴笑,塌陷的肩膀有些畸形,露出的皮膚皺巴布滿紅印,模樣駭人。


    他的模樣任誰都不會覺得他是人,如此高強度的強堿灼傷,他能活下來也真是個奇跡。


    “看到了嗎,假的永遠都是假的,再如何努力都成不了真。”


    “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了成為‘張起靈’到底付出了怎樣慘痛的代價,因為你生來就是張起靈,所以你壓根不會去考慮要如何成為張起靈。”


    近乎嘶吼著喊出的話,令張起靈心神悸動,罕見地失神片刻,他不覺手掌撫上胸口,微低頭,神色茫然。


    塌肩膀腳尖微動,正想趁此悄無聲息靠近,卻發現張起靈敏銳地看向他。


    索性光明正大地靠近,他幽幽低語:“張起靈,你想知道真相嗎?你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麽多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存在的意義?你還想繼續這樣下去嗎,在失憶與尋找記憶的死循環中逐漸忘卻自我,在無邊無際的時間中看著身邊人一個個離去,最終隻剩下你一人,淪為被遺忘的行屍走肉!”


    話落,張起靈忽然拔刀向他砍來,塌肩膀一驚,匆忙後退,切割肉體的悶響之聲落下,頓時血花四濺。


    塌肩膀本就醜陋恐怖的麵容直接扭曲,一聲短促的痛鳴自喉間泄出,身體不自覺地微微抽搐,目光兇狠地看向張起靈,像極了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張起靈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掉落的一截斷手和一把手槍,他緩緩看向塌肩膀,在塌肩膀驚恐的目光中,舉刀刺入了他的心髒。


    鮮血噴濺,在塌肩膀瞪大的眼睛注視下,張起靈拔出黑金古刀,目光隨他倒下的身體而動,在噗通一聲墜地聲後,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如同陌生人一般轉身,迴返。


    然而,剛剛走出數十步,他腳步微頓,下一刻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自四麵八方而來,細心地發現,張起靈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刀收入刀鞘。


    他漠然地看著敵人包圍了自己,看著數十把槍瞄準了自己,無論是地上還是樹上,遍布殺機。


    在一片落葉悄然落地時,地麵上一身黑衣麵巾遮麵的敵人同時進攻,稍後方手持槍械的敵人同步舉槍瞄準,卻又在一人的手勢下悄然落下。


    無人看到的角落,已經死去的塌肩膀睜著渾圓的眼睛,嘴角無聲勾起了一絲微笑。


    不會救他,但不代表,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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