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點一點地暗了下來。


    霍硯森帶人過來時,幾個保鏢剛剛從海裏把周硯川帶到岸邊,他在海裏搜尋了近十個小時,再好的體力也耗盡了。


    海風冰涼,吹在人的身上刀割一樣的痛,周硯川渾身上下早已濕透了,可他絲毫感覺不到冷,他眼睛紅腫著不停地看著這汪洋大海。


    甩開扶著他怕他再跳下去的保鏢,他聲音低到可怕,“還是沒有找到嗎?”


    “霍總,”保鏢不敢看他,不說是一個女人了,就是一個男人在這種天氣之下跳到海裏,即使是會遊泳,這麽長時間過去,這麽多人搜救,也多半是兇多吉少了,可這話他一個小小保鏢哪裏敢說。


    “暫,暫時是沒有什麽消息,不過,戰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周硯川聽完保鏢的話還是那個神情,明明都已經快要站不穩了,卻還是想再一次地縱身一躍繼續去找戰景熙。


    “霍總……”保鏢欲言又止地還想要說什麽,霍硯森就已經走了過來,快到周硯川身邊時,身後的保鏢向他遞過來厚厚的毯子,他接過來,低歎一聲為周硯川披上。


    已經很晚了,可是岸邊仍滿是燈光,時不時地還有說話聲傳過來,霍家和宴家出動了所有的人力來找,而戰冥寒和蘇暖暖雖然人還未到,也已經安排了人過來,甚至帝都專業的搜救隊也來了很多,隻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下去,都還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帝都這麽多的海,方沁蓉偏偏選擇了這個最深最大地形也最複雜的,可知她是做足了功課來的,她誓要小芒果葬在這裏,讓周硯川痛苦。


    “哥,”風中突然傳來周硯川虛弱不已的聲音。


    冷不丁地,霍硯森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在他印象裏,成年後,他就沒再聽三公主這麽叫過他。


    “她會沒事的,對嗎?”


    霍硯森,……


    他大手拍拍他的肩朝他看過去一眼,當看到他竟在哭時,他整個人都怔了下。


    三公主,是整個霍家乃至整個帝都上流社會圈子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小時候因為一直以為自己是女生,做什麽都嬌裏嬌氣的,愛撒嬌又能哭,後來知道自己是男生後,徹底換了一個人,頑劣到就連嚴厲無比的父親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這個當大哥的,更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哭。


    “她會沒事的,對嗎?”周硯川這時又喃喃地出聲,他像是在問,又像隻是在說給自己聽。


    一時,霍硯森心底也不是滋味的很,他擱在周硯川寬肩上的大手加重了力道,“這麽多人在,很快就能找到了。”


    聞言,周硯川心髒抽痛著閉了閉眼,找到……


    會很快就能找到嗎?


    霍硯森站在那裏,看著他臉上的淚痕,甚感壓力地移開了視線。


    他雖沒在現場,可他能感受到戰景熙當時的絕望和無助。


    而他其實應該是勸自家小弟先迴去的,畢竟小芒果還在醫院搶救,方沁蓉也還在醫院搶救。


    戰家人還沒有過來,他應該到醫院去看一看,最起碼,在沒找到戰景熙之前,得讓方沁蓉好好活著。


    隻是,看著這樣的周硯川,霍硯森講不出讓他先離開這裏的話。


    而且他有種強烈的直覺,戰大小姐若真出了什麽事,他很快也會失去他這個最疼愛的小弟。


    在海裏太久,加上又一直咬冷風,周硯川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淩晨開始他高燒不退。


    霍硯森本來要帶他去醫院,他固執的不願意離開,沒有辦法之下,他隻得讓家庭醫生來這裏給他輸液。


    藥裏加了足量的安眠藥,沒輸多大會,周硯川就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高燒過後的他很虛弱,可還是第一時間就下車找保鏢,當聽到保鏢說還是沒有找到時,他偉岸的身型受不住晃了下,若不是身後便是車子,可能就直接摔倒了。


    他不能倒下!


    他絕對不能倒下!


    七七還在海裏,他要找到她,他一定會找到她的,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他可以!


    他一定可以!!


    好幾秒鍾過後,那股強烈的眩暈感才從周硯川身上消失,他怔怔地看著那藍色海洋,許久才漸漸找迴自己的思緒,“讓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嗎?”


    保鏢低首,職業道,“應該今晚就會有結果。”


    “好。”周硯川說著閉了閉眼,腦子裏不停地搜尋著什麽,半天後,他陡然睜開眼睛,一雙紅絲嚴重的眼睛裏閃爍著銳利的光,“立刻讓人去查一個叫靳柏城的人。”


    保鏢深深記下這個名字,“明白霍總,我馬上安排人去查。”


    他離開後,車子這裏就隻剩下周硯川一個人,他望著海上諸多的船隻和搜救人員,心頭隱隱約約掠過什麽。


    前後不過一分鍾的時間,他便跟著跳了下去,戰景熙是很會遊泳,可這樣寒冷的天氣依她的體力也遊不了太遠,何況下麵她和宴庭深早安排了人。


    現下這麽多人去找仍還是一無所獲,那便隻有兩個可能,她被人救了,或是她遇到了什麽海洋生物。


    想到第二種周硯川大手握成拳的大手發著抖,不會有第二種可能的,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的!


    他記得,戰景熙說過,靳柏城是空軍,當時因為張齊這個人,也因為那時不爽戰景熙曾經跟靳柏城差一點相親過,他特意讓人去查過靳柏城的背景,他知道,他有幾個同學是海軍,並且是在帝都這邊。


    盡管知道這基本不可能,可這種時候,周硯川不願意放棄。


    心頭燃起了希望,他人頓時精神了些。


    隻是很快,手下人就帶來了消息。


    靳柏城早在幾年前就沒和戰景熙有過什麽聯係,倒是幾個月前一次軍演時和戰墨堯見過麵,隻是他們工作身份都太特殊,查不出來他們都說了什麽。


    而至於他的幾個同學,是在帝都這邊的海軍不錯,遺憾的是都不屬於這片海域,且也沒有聽說過他們的軍艦到過這裏。


    最後一絲的希翼幻滅,周硯川心髒被捏碎了,一度痛到無法唿吸。


    二十四小時已經過去,這樣的深海裏,人已經再也生還的可能,參與搜救的人自然都明白這個道理,可還是沒有人敢放棄。


    夜幕又一次降臨,還是一點好消息都沒有傳過來。


    周硯川的心一點點死去。


    急火攻心,他再一次發起了高燒,一直守著他的醫生見他狀況不對,正準備跟他商量著再輸液,周硯川手機就響了。


    是之前的那個保鏢,“霍總,人已經抓到了。”


    周硯川漆黑的深眸狠狠眯起,他沉聲命令道,“帶過來。”


    深夜十一點,一身廉價裝扮的梁露兒被保鏢帶到了車前,她嘴巴裏塞著塊厚厚的破毛巾,雙手被繩子緊緊綁住,長發因為這一路的顛簸掙紮變得淩成不成樣,渾身上下都狼狽又落魄,隻有那雙眼睛在看到周硯川時,明亮又透著報複成功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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