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硯已經盯著眼前的文件出了很久的神。


    站在一旁的助理大氣不敢出一聲,半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陸總,這個合同是有什麽問題嗎?”


    旁人出聲,才把陸時硯從思緒中拉出來,他低眼看去,昂貴的鋼筆筆尖已經在白色的紙張暈出一大片墨澤。


    “沒什麽問題,給我重新打印一份吧。”


    “好。”


    助理拿著文件離開。


    陸時硯往後靠了靠,腦海中一直迴想著那日的場景。


    書妤問他,‘那,您覺得我做的對嗎?’


    很意外的問題。


    那時陸時硯大腦很短暫空白了一瞬,他記得自己當時迴道:“你有選擇是權利,旁人沒有立場評判對錯。”


    滴水不漏的迴答。


    沒有任何是個人色彩。


    可他依舊覺得被看透了,實際上,她會這麽問,本身也就……


    “嘟——”


    手機的振動聲打斷了陸時硯的思考,他拿起手機,是李池打來的。


    “怎麽了?”


    那邊很吵,時不時響起如雷般的轟鳴聲。


    “老程他們約了在青山路飆車,去不去看看?”


    陸時硯沒出車禍之前,青山路那塊,他幾乎每周都要去一次。


    當陸家掌權人壓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他有好幾晚上都失眠,一夜沒睡第二天又起來處理公司的事。


    那時候他是玩命的工作,就為了向老爺子證明自己的能力。


    後來李池說帶他去飆車,那種腎上腺素飆升,耳邊雷鳴的轟叫聲,有點上癮。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從繁重的壓力下抽身,享受片刻的愉悅。


    隻可惜,從出了車禍後,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那些朋友大概也知道,所以之後他們再去青山路,沒有喊過他。


    李池聽見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以為陸時硯不會答應。


    “好。”


    “行,我們約了兩點,我們等你啊。”


    掛斷電話,陸時硯又坐了一會兒,手指不斷摩挲著手機,眼裏的情緒如同急雨中的小舟,不斷起伏搖擺。最終,他還是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出去。


    咖啡廳。


    “陸聞璟那小子又跑出去玩了,”一頭白發的男人把手機遞過來,“你看,這是在遊艇上吧。”


    張老一邊把手機遞過來,一邊還要觀察書妤的表情。


    他和陸聞璟的父親關係很好,也知道陸聞璟和書妤的那點事,大概年紀上來了,總想著撮合他們。


    書妤慢慢地攪動咖啡,“嗯,前幾天就去了。”


    看自己學生這副樣子,顯然還是對聞璟那小子沒興趣,張老頓時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氣。


    他這人也沒沒啥愛好,就喜歡磕cp,眼看cp就要be了,他心裏那叫一個不得勁。


    眼看老師心情越來越沮喪,書妤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安慰一下,手機就亮了下。


    是陸時硯發來的消息。


    “老師,我還有點事情,我們下次聊。”


    “行。”


    青山路位置偏僻,周圍隻有一條高速公路。柏油馬路如同蜿蜒盤旋的一條巨龍,從山腳蔓延到山頂。


    “這裏!”


    陸時硯許久沒來,山腳這處的場地又擴張不少,不遠處空地上停了好幾輛跑車。


    “啊,書醫生,又見麵了,上次我見麵都沒來得及打聲招唿。”


    李池格外自來熟,說著就要上來握書妤的手。


    隻是還沒靠近,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就抬起手,按住了李池的手臂,陸時硯沒什麽情緒道:“直接帶我們過去就好了。”


    李池臉色笑意僵了一瞬,尷尬地收迴手,隨即便重新掛起笑,“得得得,知道你護得緊。”


    陸時硯不予置否。


    場上來了好幾個生麵孔,陸時硯都不太認識,“老程呢?”


    李池奇怪地咦了聲,“早說要到的,怎麽到現在還沒看見人。”


    “你在這隨便看看,我出去給老程打個電話。”


    李池前腳剛走,對麵幾個人便筆直朝陸時硯走來,從他一進門,這幾個便一直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如同躲在暗處的蛇蠍,陰惻惻地打量著他。


    “喲,我當這是誰啊,這不是我們陸時硯,陸氏集團的老總嘛,什麽風把你吹過來了?”


    臉上有一道疤的男人陰陽怪氣道。


    這人陸時硯倒是認識。


    叫肖仁,曾經和陸時硯比過賽,臉上都這道疤就是那次比賽留下的。


    陸時硯懶得應付這種地痞流氓,招了招手,身後便走過來幾位身材魁梧的穿著西裝的男人。


    肖仁本來以為想仗著自己兄弟多,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卻沒想到陸時硯這狗東西出門還帶保鏢。


    書妤倒是並不意外。


    她唯一覺得意外並且不能理解的是,陸時硯為什麽要來這裏。


    “陸時硯,聽說這青山路山頂的那個小旗子上寫得是你的名字?”


    肖仁非得過過嘴癮。“正好你今天來了,就好好看著我怎麽拔掉你的旗子。”


    來這裏飆車的都是富家子弟,看不上什麽獎品。他們唯一感興趣的,是創下記錄,就可以把寫著自己名字的旗子插到山頂。


    這比任何獎品都具有吸引力。


    陸時硯根本就沒有理他,隻是偏頭看著書妤,輕聲問:“你冷不冷?”


    書妤沒什麽感覺,“先生冷?”


    快到嘴邊的“還好”硬生生被他咽了迴去,陸時硯頷首,煞有其事道:“冷。”


    話落,手便被人扣住塞進了大衣口袋裏。


    陸時硯一滯,身體都僵硬幾分。


    書妤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隻是她的手很熱。


    熱意源源不斷從交握的手心傳來,陸時硯不自然蜷縮手指,然後很慢,很輕,一點點迴握。


    比賽很快開始。


    這些年肖仁一直有在練習。他的車技比以往進步不少。畢竟輸給陸時硯幾乎成了他一生的陰影,哪怕聽到對方終身癱瘓也不能讓他的恨意消失半點。


    反而有股氣堵在心裏不上不下。


    好在這次,陸時硯來了。


    肖仁要當著他的麵,破了他的記錄,光是想到他等下會把陸時硯的旗子踩到腳下,他就興奮地血液都在沸騰。


    “嗡嗡嗡——”


    跑車如同蟄伏已久的猛獸,飛速躥了出去。


    陸時硯的記錄是七分三十秒。


    看肖仁這個趨勢,很有可能超過他。


    曾經陸時硯真的很在乎這個記錄,隻是經曆了這麽多,他早就把這個看淡了。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書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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