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甘棠羽這位幾百年才出一個的經學大師,影響力的確勝過百萬雄師,給張崇義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助益。


    原本因為尚修竹叛亂,關中地區乃至整個大燕國的版圖內,著實出現了一些規模不小的餘震。


    一些地方的文武官員或許是因為曾經跟隨過尚修竹,或許是跟尚修竹麾下的將領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糾葛,不是上書請辭,就是消極罷工,政令軍令傳遞都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更有一些等著看張崇義曇花一現的門閥士族和地主豪強,借著尚修竹叛亂的機會,大肆製造謠言,汙蔑張崇義年輕識淺,震懾不住那些驕兵悍將,很快就會眾叛親離,慘淡收場;大燕國內亂叢生,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然而隨著甘棠羽和三百儒生進京,特別是他毛遂自薦,親自主持了大燕國首屆分科考試,所有的地震餘波突然就消失無蹤了,一切流言蜚語就此終結,關中地區進入了罕見的和平時期。


    那些幸災樂禍等著看張崇義倒台的門閥士族和地主豪強,開始一改往日的疏遠淡漠,嚐試著派人跟大燕國的官員進行秘密接觸,甚至不惜花費巨資賄賂,希望能夠讓族中的青年才俊去大燕國任職。


    年前開始籠罩在大燕國上空的濃濃烏雲,那片壓得張崇義喘不過氣來的烏雲,在分科考試結束後就不聲不響的消失了。


    張崇義站在禦花園裏,驀然抬頭望天,當頭一輪紅日大放光明,普照乾坤,天空就像是用清澈的泉水洗滌過,湛藍到令人懷疑是否是畫聖大人濃墨渲染了一遍。


    忙碌了幾個月的張崇義,這是第一次陪同幾位皇妃在禦花園散步。


    貴妃薑無媚、德妃蘇清人、賢妃菲諾、淑妃施師、夫人蒲舒兒,唯獨沒有皇後酈宛丘。


    自從半個月前的椒房殿夜襲後,即便是莊甜兒已經解釋清楚尚修竹死亡的原因,但夫妻之間的裂痕再也無法彌補。


    酈宛丘知道張崇義對她生出戒備和厭惡,返迴椒房殿後,立即遣散了所有重金禮聘的江湖高手,從此深居簡出,平時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就連後宮的諸般事務也懶得搭理,全都交給了椒房殿尚書莊甜兒去協調。


    小事讓莊甜兒自己看著辦,遇到莊甜兒處理不了的事情,她才不情不願地給出一些指導。


    張崇義一是因為酈元樂的陰狠歹毒、不念親情而遷怒酈宛丘,認定上梁不正下梁肯定會歪。


    二是因為酈宛丘無限膨脹的權力欲而隱隱不安,總覺得這位皇後身上藏著呂後的影子。


    要是酈元樂沒有死在外麵,有朝一日前來投奔大燕國,張崇義即便有一萬個不情願,也不敢明著殺他,明著殺他就是違背孝道。


    被迫接納他的話,讓他成為大燕國的國丈,此人的長袖善舞和八麵玲瓏,必定可以在大燕國混的如魚得水。


    自己若是出現個三長兩短,皇後酈宛丘借著酈元樂外戚作亂,鬼知道會惹出多大的禍事,說不定還會江山倒懸,大燕改姓。


    但教酈家人一日不死絕,張崇義就絕對不會再寵近酈宛丘,更不會放任皇後的權勢膨脹。


    花園裏繁花似錦,各色各樣的奇花異卉都在噴吐著芬芳,幾位妃子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頭上的金鈿玉簪步搖真個是爭奇鬥豔,小心翼翼跟在張崇義身後。


    椒房殿夜襲後,現在就連她們都對張崇義產生了難以描述的懼意。


    走了一小段路,張崇義興之所至,反手就想去牽菲諾的手。


    不想菲諾好像貓兒見到老鼠似的,臉色陡然大變,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躲開了張崇義的手。


    張崇義眉頭一皺,慢慢轉身看著菲諾,訝異道:“怎麽啦?”


    菲諾眼神掠過一絲慌亂迷惘,輕輕地抿了抿嘴。


    張崇義怔怔地看了看菲諾,見她完全不像從前那樣乖巧親近,再轉頭依次瞟了瞟薑無媚、施師、蘇清人、蒲舒兒。


    除了蒲舒兒神色自若,其他幾個人眼神裏都藏著疏遠和害怕。


    張崇義微微一滯,苦澀道:“你們都怎麽啦?好像都很怕我?”


    沒有一個人迴答他的話,幾個妃子夫人連同身後跟隨的宮女太監,都像是一群啞巴。


    站著上百號人的禦花園,安靜的就連樹葉掉在荷花池裏都能夠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說話呀?都啞巴啦?”


    張崇義的驚訝很快就變成了怒氣,陰沉沉地瞪著所有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經曆過椒房殿夜襲後,現在的他已經蛻變為一個真正睥睨天下的帝王,一個掌握著所有人生殺大權的主宰者,一個為了大燕國可以除掉任何人的冷血王者。


    無情最是帝王家,張崇義開始用行動闡述這個顛簸不滅的真理。


    以前最不怕他的薑無媚,或許是受不了這種異常而壓抑的安靜氣氛,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句:“要是我們不小心做錯了事,你是不是也會派人來殺我們?”


    她的聲音很小很溫柔,但就像是一陣驚雷落在禦花園裏,炸起一波波驚濤駭浪。


    張崇義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人用錐子重重地戳了一下,痛,史無前例的痛楚在他心裏蔓延。


    他立刻明白了這些夫人行為反常、神色驚慌的緣由。


    原來椒房殿夜襲一事在她們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她們全都心有餘悸,害怕有一天張崇義會派兵包圍她們的宮殿,誅殺她們。


    張崇義連最疼愛的酈宛丘都敢殺,試問還有誰不能殺?


    張崇義勉強擠出一絲落寞的笑意,轉身向左走了兩步,伸手撫摸著那塊一人來高的假山,隨後抬頭望向深邃悠遠的湛藍天空。


    “我是你們的夫君,是張家的子孫,更是大燕國的君主。”


    “隻要你們能夠恪守本分,在後宮當一個安靜溫柔的娘娘,不要幹預國家大事,不要動搖我大燕國的統治,不要去染指一些不屬於你們的東西,我自然會好好地疼你們愛你們保護你們,你們何必耿耿於懷呢?”


    薑無媚眼神閃爍,怯怯地說道:“要是我們不小心觸犯了你的忌諱呢?”


    張崇義繞著那塊奇形怪狀的太湖假山石慢慢地走了一圈,再輕輕地拍了拍石頭,釋然的笑了笑。


    “你們幾個一直都很乖巧,沒有一丁點的權力欲望,從來不願意介入朝政大事,更不會去跟人爭權奪利,怎會觸犯我的禁忌呢?”


    依舊沒有人迴應張崇義的話,所有人都保持了罕見的沉默。


    張崇義不由感到意興闌珊,揮手讓她們自行迴去,獨自帶著青桐王穀等宮女太監走完了剩下的那段花園路。


    花園的風景很美,但是身邊沒有一個知心人,再美的風景也難以賞心悅目,張崇義終於明白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獨的。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孤獨,孤獨的就像是個孩子,走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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