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尚修竹被皇後酈宛丘派人伏殺的爆炸消息傳開後,就像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整座永安城都被震動了。


    賀中雲等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擺平的軍中派係之爭,再次在街頭巷尾出現,永安城亂成了一鍋粥。


    跟隨過尚修竹的軍中悍將,一些人或許是因為自己屁股不幹不淨,牽涉進了虎翼將軍竇珩等人的貪汙軍餉案,擔心被張崇義秋後算賬。


    一些人或許是因為要替屈死的尚修竹打抱不平,拿起武器三五成群的結成同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京城四門發起突襲,想要趁勢殺出京城。


    不到兩個時辰,就有兩三千尚修竹昔日的部屬與城門守備軍展開血戰。


    四大城門戰況之慘烈,已經不亞於一場規模盛大的攻城戰。


    文武大臣原以為皇帝陛下張崇義迴京後能夠穩住混亂的局勢,哪裏想到張崇義剛剛迴京,京城的亂局反而進一步走向惡化。


    永安城到處都在血戰,唯獨聚集在太極殿正殿等候皇帝召見的文武百官,以及偏殿的張崇義和三位宰輔大臣,陷入了極度壓抑的沉默中。


    等到城門口混戰的消息陸陸續續送進宮裏,楊千鍾等人終於忍不住了,紛紛奏報道:“陛下,該作出決斷了,否則永安城就完了,大燕國就完了。”


    坐在地上怔怔發呆了一個多時辰的大燕皇帝張崇義,眼裏爆發出不可遏製的殺機,他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殺死一個人。


    皇後酈宛丘。


    “立即給我頒布兩道詔書,第一道,快馬傳詔給四大城門的守備將軍,命令他們不要阻攔尚修竹的部將出城,凡是想要離開的人,全都放他們出城。”


    “順便告訴這些尚修竹的部將,我張崇義始終當他們是兄弟,請他們相信我,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第二道是密詔,秘密傳給征南將軍張堅,命他悄悄逮捕皇後酈宛丘,剿殺皇後身邊的全部隨從,不管是誰,一律誅殺,不留一個活口。”


    “逮捕成功後,將皇後酈宛丘帶到無人處秘密處決,拿她的人頭迴來請功。就說,就說...”


    說到此處,張崇義也是情難自已,聲音都沙啞了。


    “陛下!”


    楊千鍾張居賢李千秋三大心腹重臣嚇得虎軀劇震,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忙不迭磕頭求情。


    張居賢顫聲勸諫道:“皇後為國平叛,有功無過,陛下怎能輕易下詔擅殺皇後?此舉過於輕率,容易動搖國本,臣跪求陛下收迴詔令。”


    一邊說,一邊重重地磕頭,幾個頭磕下去,額頭上的皮膚都被搗爛,滲出斑斑血跡。


    楊千鍾接著道:“侍中大人言之有理。雖說陛下顧念舊情,不願從重處置尚修竹。”


    “但是不管怎麽說,尚修竹終究是擅自調動茂陵大營兵馬,準備進京逼宮,這是鐵證如山。”


    “當此風雨飄搖之際,皇後娘娘為穩定大燕而快刀斬亂麻,也在合情合理合法呀。請陛下三思。”


    說完,也是一頭狠狠地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李千秋說道:“兩位大人所說都是肺腑之言。”


    “於情,皇後娘娘乃是陛下的嫡妻,多年來夫唱婦隨,舉案齊眉,夫妻關係何等融洽。”


    “於理,皇後娘娘為了大燕國,不顧自身安危親赴前線與叛軍交涉,挽狂瀾於既倒。”


    “於法,陛下離京的時候,皇後娘娘坐鎮中樞,享有先斬後奏的監國之權,完全可以處置叛逆。”


    “於情於理於法,皇後娘娘都沒有犯下必死之罪,陛下如此草率處置國母,大燕國將會人人自危。請陛下收迴成命。”


    向來剛強的張崇義第一次在三大重臣麵前哭得像一個淚人,淚眼婆娑地仰望著偏殿的天花板,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


    “她今天敢擅殺跟我情同手足的尚修竹,明天難道就不敢殺你們嗎?後天就不敢弑君嗎?這樣的皇後難道不會成為下一個呂後?”


    呂後幾乎是懸在所有君臣頭上的一把利劍,一個人人畏之如虎的詛咒。


    數百年來,倘若想要謀害一個皇後,隻要捏造謠言說她像呂後,她肯定必死無疑。


    酈宛丘本來就是殺伐果斷的性子,和當年的呂後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她的父親是陰鷙奸猾貪腐成性的酈元樂,有朝一日要是大燕國一統四海,酈宛丘背後有酈元樂這等國丈作為後盾,這大燕國到底是姓張還是姓酈暫不好說,但是他們這些開國元勳注定會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三人啞口無言,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膽寒。


    “你們,還要勸我嗎?”


    張崇義擦掉眼中的淚痕,一手撐著冰冷的地板,艱難地站起身,踉踉蹌蹌走到旁邊的大紅柱子,右手扶著柱子,時而發出一聲慘笑,時而發出一聲悲嚎,抬頭凝視著柱子上橫七豎八的紋路。


    “有些醜聞你們都不知道,因為我不願意家醜外揚,故意掩蓋下來了。”


    “當年我剛自立為鎮北大將軍,收了河間郡,我們在河間郡忙的焦頭爛額,酈宛丘竟然在涿郡收受各級官員的賄賂,短短幾個月就收了三十多萬兩白銀,還有數不清的珠寶玉石古董字畫。”


    “那時候我就知道她繼承了酈元樂貪腐成性的家風,不過念在她是初犯,我不忍心重責她,隻是將她禁足半年,希望她能夠痛改前非。”


    “弘農郡端木良來京城投降,求我們發兵弘農郡,這個皇後竟然舊病複發,連端木良的賄賂都敢收,一對波斯夜明珠,二十顆紅寶石,兩件價值連城的貂裘,兩幅畫聖郭敬之的《山水圖》,十萬兩銀票。”


    “在沒有見到酈元樂之前,我一直以為貪汙隻是她身上的小毛病,沒事多教導幾句,或許她會改過自新。”


    “然而這次我去荊州大營見到了酈元樂,親自領教到了酈元樂的陰險毒辣不擇手段,慢慢醒悟到或許這就是酈家人自私自利的本性。”


    “你們大概不知道,在此之前,酈元樂就曾經偷偷寫信給皇後酈宛丘,說要在適當時機燒毀荊州糧倉,助我們一臂之力。”


    “當時我還以為酈元樂終於良心發現,顧念起了父女之情,暗自感動了幾天。”


    “可是在荊州大營裏,酈元樂先是派人刺殺廉斬,後又暗中勾結範進偷襲荊州大營,把荊州大營鬧得天翻地覆。”


    “萬軍亂戰之中,他明明見到了我,卻絲毫沒有為我的安危考慮,竟然當著廉斬的麵,厚顏無恥地拿我的性命邀功請賞,想要換取一線生機。”


    “最可恨的是,酈元樂但凡顧念著一點父女之情、翁婿之情,都絕不至於將荊州的糧草送給範進,然而他卻送了,讓範進輕而易舉就搶到了荊州的幾百萬石糧草。”


    “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這樣陰險殘忍的父親,女兒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是沒本事改造她了。”


    “她收點錢財,我可以容忍,她平時擅自做主,我也可以容忍,但她敢貿然殺我的股肱大臣、手足兄弟,動搖我大燕的國本,簡直就是牝雞司晨,我難以姑息。”


    楊千鍾張居賢李千秋聽著一臉茫然,更是一臉痛惜,這個貌若天仙的皇後酈宛丘,這些年竟然悄悄犯下過如此多的罪行?


    事已至此,他們縱然有心替皇後辯解脫罪,卻也是理屈詞窮了。


    最讓他們心驚膽寒的絕對不是酈宛丘的諸多罪行,而是張崇義那致命的一句話:“今天她敢殺尚修竹,難道明天就不敢殺你們嗎?後天就不敢弑君嗎?”


    手握重兵、功勳卓著的尚修竹,她說殺就殺了,沒向皇帝請示,也沒有跟三省宰輔商議,誰敢保證以後她不會如此對待他們這些宰輔重臣?


    畢竟殺他們幾個文官,可比殺手握重兵的尚修竹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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