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鍾越來越欣賞這位將軍,因為張崇義越來越像一個治世明君,而不是一個熱血衝鋒的悍將。


    當然前提是不能讓他嗅到血腥味,一旦讓他嗅到血腥味,他根植於骨髓裏的悍將氣質就會爆發出來。


    比如前幾個月偷襲刑水東北營,所有心腹都反對他帶著弓弩營涉險偷襲敵營,紛紛勸道:“你是三軍主帥,關係著全局成敗,在後麵運籌帷幄即可,怎能親身犯險?”


    張崇義依舊不為所動,力排眾議堅持要帶兵偷營,氣得楊千鍾一個月不給他講經。


    張微等人看中的是張崇義能夠知人任事,從諫如流,重兵重民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肯放權,絕對信任麾下的文武官員,所謂將能而君不禦者勝,此兵家之法也。


    戴夢龍不停地點頭,肅然道:“我明白,這事我抓緊去辦,一定挑選可靠的幹吏,保證不讓將軍失望。”


    張崇義壓了壓手,心平氣和道:“我知道各位現在躊躇滿誌,恨不得盡快挺進中原,立下不世之功,事有輕重緩急,飯得一口一口吃,先把青州好好消化一兩年,養兵養民,積蓄力量。


    收服冀州的計劃暫時擱一擱吧,不用急躁,我還年輕著呢,此時急於求成的應該是那些老家夥。


    此次會議結束後,若無突發大事,元宵節前我就不打擾各位了,今年折騰了一整年,從大年初二青奴犯境開始,各位日日夜夜殫精竭慮,也該好好陪陪家人。


    想來都有些愧對你們,一個個位高權重,本該坐享榮華富貴,卻跟著我這天生的勞碌命四處奔波。


    尤其是楊先生,今年韶月身懷六甲,你就跟著我去青州打仗,一去就是大半年,害的你都沒看到麟兒誕生。


    這大半個月你放下所有公務,清清靜靜地陪著她們母子吧,一個女人孤苦伶仃的帶著孩子,著實可憐。沒有其他事,都散了吧!”


    張崇義今年鯨吞青州,大敗梟雄範進,又接收清河郡,坐擁十郡之地,領轄近八百萬人口,堪稱當世第一諸侯,本應該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眾文武見他卻是一臉的落寞抑鬱,頗有淒涼之意,情知是楊千鍾喜得貴子觸發了他的子嗣之痛。


    在尋常人家,十幾二十歲未有子嗣份數尋常,可在這等手握重兵的王侯將相家族,娶妻納妾三年而未有一兒半女,且是一妻五妾俏婢,實在堪稱罕見。


    這等私事,臣屬不便妄議,都是訕訕而退。


    張崇義斜靠在太師椅上,蘸著茶水在茶幾上劃來劃去,滿臉的憤慨焦躁,心想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送人家一個丫鬟都能生出個大胖小子,他一堆嬌妻美妾俏婢何以全都不盡人意,莫非真是自己身上有隱疾?


    心念及此,張崇義喚來貼身小廝持刀,吩咐他避人耳目,悄悄去請葛神醫進府,給自己看看脈。


    葛神醫是將軍府的禦用神醫,口風極緊,不會泄露機關。


    持刀不知他所為何事,駭然道:“將軍,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張崇義心煩意亂,不想跟他廢話,嗬斥道:“叫你去你就去,不要問東問西,記住,不要讓人看見葛神醫,用馬車偷偷帶著葛神醫進府。”


    持刀慌慌慌張地趕著馬車出了將軍府,約摸半個時辰後,攜著葛神醫避開闔府的小廝丫鬟,偷偷摸摸進入議事廳。


    為了防止走漏風聲,他讓葛神醫頭戴著鬥笠,看守府兵都知道他是陪著大將軍長大的心腹,哪裏敢檢查他的馬車?


    葛神醫進了議事廳,張崇義讓持刀關閉大門守在外麵,不準任何人靠近,將自己心裏的隱憂跟白發蒼蒼的老神醫托盤說出,讓葛神醫看看自己是否藏有影響生育的隱疾。


    那發蒼蒼眼茫茫的神醫暗自苦笑,這位將軍去年臘月請自己給他妻妾看病,今年臘月請自己給他看病。


    不過娶親納妾三年而不孕者,確實有些古怪,便顫巍巍走到張崇義身旁,張崇義親自給他搬來凳子,扶著老神醫坐下。


    老神醫搭著他的脈搏,不停地切換寸關尺,沉默許久,一字一句道:“將軍,你的脈象平穩,不浮不沉,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節律一致,完全沒有沉脈遲脈數脈細脈澀脈弦脈滑脈等諸般脈象,不像身有隱疾。”


    張崇義都有些懷疑這神醫是不是老糊塗了,根本不會看病。


    酈宛丘施師菲諾進府三年,薑無媚進府兩年,除了那個尚未開苞的蘇清人,平時可沒少在她們身上辛勤播種,一妻三妾遲遲懷不上,要是夫妻都身體無恙,那就是老天的問題。


    老神醫還沒老到昏聵,懂得察言觀色,見張崇義神色不豫,當即如坐針氈,顫聲道:“將軍,你要是懷疑老夫的醫術,大可以叫其他大夫來看看。


    老夫出師五十餘年,看過的脈象成千上萬,迄今還沒看走眼。將軍確實身心健康,毫無病症,未有子嗣無非是時辰不到。”


    張崇義不冷不熱道:“時辰不到?何時才算是時辰到?你能否告訴我?”


    老神醫搖頭肅然道:“將軍這可是為難我了,老夫治病救人,卻參不透天機。”


    張崇義心煩意亂,懶得和這老到掉渣的神醫囉裏囉嗦,吩咐持刀原路送老神醫迴府,不能讓別人看見。


    持刀幫葛神醫戴上鬥笠,將他攙扶進馬車,塞給一錠銀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將軍府。


    議事廳較為空曠寒冷,眾人離開後,即便是燒著幾盆炭火,依然是寒意襲人,張崇義今天不想去任何妻妾院裏,獨自緩步穿過走廊,越過花園,無聲無息地鑽進書房,捧著《管子》心不在焉地翻閱,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書房裏漸漸黯淡,迎春盈盈走來替他點上四周的燭台,書房立刻大方光明。


    迎春詢問他今晚在哪個院子就餐就寢。


    張崇義心不在焉,順口說暫時沒胃口,今晚在書房過夜,哪裏也不去。


    迎春心頭竊喜,這主子留宿書房,就是她侍寢的寶貴機會,對她這種丫鬟而言,每一次侍寢都彌足珍貴。


    剛想湊過去賣弄風騷挑逗,越想越惱火的張崇義仿佛要與老天抗爭,咬牙切齒嘀咕道:“哼,我就不信我不能生兒育女。”


    轉身看著風姿綽約的迎春,眼睛迸射出淩厲的兇光,沉聲道:“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去把幾位夫人的入室丫鬟給我叫過來。不,還是一個個叫吧,今晚先叫清平樂居的綠螢,就說本將軍讓她來侍寢,讓她早點沐浴更衣過來,我在書房等她。”


    迎春以為自己耳鳴產生了幻覺,給主子侍寢是每個入室丫鬟的榮幸,這位將軍自大婚以來,跟四位夫人琴瑟和鳴感情融洽,床榻之事向來和諧美滿,何以今日心血來潮想一口吃掉全部入室丫鬟?


    莫非這是想子嗣走火入魔了?不管如何,對所有入室丫鬟終究都是夢寐以求的好事。


    她們這批入室丫鬟,迎春飛雪年齡最大,已過二十歲,若非曾有幸為張崇義侍寢,今年就該外放給小廝府兵配婚了。


    青竹雅漵妙音軒青紗帳三大院子的入室丫鬟,這一兩年陸陸續續會到二十歲,都麵臨著配婚的命運。


    隻有小眉莊清平樂居的幾個入室丫鬟年齡尚小,還要三四年才到配婚年齡,今年最大的靈珠才十八歲,被張崇義指名道姓的綠螢今年剛過十七歲。


    這批常年在大將軍府侍候的丫鬟,平日裏跟著主子穿金戴銀,吃穿用度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高檔,早已習慣了侯門富貴得景象,一個個心比天高,哪會願意配給那些低三下四的小廝府兵?


    要不是酈宛丘威權太重,禦下嚴苛,張崇義平素忙忙碌碌,日理萬機,怕是早就一個個悄悄跑到書房來搔首弄姿勾引主子。


    這一年來,五位夫人沒有為將軍誕下子嗣,丫鬟不敢明目張膽的冷嘲熱諷,心裏無不蠢蠢欲動,認為她們本事不行,我肯定可以,隻恨將軍不給機會。


    當官當到我家將軍份上,誰不是妻妾成群呢?一個個都在眼巴巴盯著那十幾座空蕩蕩的院子,幻想著入駐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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