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前方山坳口突然出現穿著裘革的青奴高手,身後不遠處也出現了敵人身影。


    將近五十名青奴高手對他前後夾擊,所有人淵渟嶽峙,氣度從容。


    千裏逃亡大半個月的張崇義,情知已到逃無可逃的絕境,緩緩走向一堵不知坍塌多少年的石雕遺跡前,一屁股坐在覆蓋著黃沙的石墩上,抽出雁翎刀緩緩擦拭。


    一個矮小彪悍的中年漢子越眾而出,他穿著虎皮袍子,頭上插著羽毛,羽毛塗成金色。


    張崇義默默看著那人,突然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忍俊不禁道:“你該不會是鐵木爾吧?”


    那人眼中閃爍銳芒,冷冷注視著他,擠出一絲不算笑容的微笑,用蹩腳的漢人語言反問道:“你知道我?”


    張崇義猛地一個抽搐,滿臉都是苦笑道:“這次阿爾托真是下了血本,連你都派出來了,看樣子我不死都難了。”


    鐵木爾,青奴三大武學宗師之一,成名二十多年,是左賢王阿爾托手下頭號大將,目前擔任著左賢王帳下親衛營的金羽鷹頭。


    青奴大汗和各部落首領,習慣把親衛營的頭領按狼頭、虎頭、鷹頭劃分,武秀中階以下的頭領是狼頭,武秀中階和高階是虎頭,氣勝初階以上是鷹頭。


    雄鷹是草原聖物,可見地位超然。


    鷹頭上可插羽毛,根據羽毛顏色不同,區分武功地位高低,金羽乃是最高等級,意味著既是氣勝高階以上的大宗師,也是大汗和各部首領器重信任之人,能夠隨意出入汗帳。


    目前青奴有資格佩戴金羽的大宗師隻有三人,鐵木爾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左賢王阿爾托所部的唯一一人。


    張崇義扭頭環顧敵人,除了金羽鷹頭鐵木爾,還有四個銀羽,等於是四個氣勝中高階,另外還有幾個黑羽,氣勝初階以上。其他的人頭上沒插羽毛,應該都是虎頭。


    張崇義慢條斯理道:“金羽鷹頭,整個青奴隻有三人,左賢王阿爾托大帳隻有一個,就是鐵木爾,不難猜吧?”


    陰沉沉的鐵木爾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走投無路的張崇義,沉聲道:“你可真是了不起,我們四百多人重重圍堵,竟然被你衝出了並州,逃到了朔州,要不是這場大風沙,我們都差點被你甩在後麵了。”


    張崇義鎮定地摩挲著刀鋒,冷笑道:“狗急了還跳牆,被你們窮追不舍,我逃也有錯呀?不過你們不能殺我。”


    鐵木爾似乎聽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但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宗師卻沒笑出來,冷冰冰道:“你怕是嚇傻了吧?我們為什麽不能殺你?


    你帶人燒光泉兒灣草場的牧草和牛羊馬匹,害得我們沒有牛羊牧草過冬,無數青奴人會活活餓死。


    哼,我們不隻要殺死你,還要把你的頭顱砍下來給左賢王當尿壺,把你的肉放在火上烤熟,吃你的肉。”


    張崇義聽得倒吸涼氣,忍不住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體,好像肉還不少,他媽的,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會落得個被人吃掉的悲慘死法。


    他哼了一聲,冷冷道:“我跟你說,你們要是殺了我,菲諾公主也會死的。她現在在我家裏,成了我的女人,她說我要是迴不去,她會一刀捅死自己為我殉情。”


    鐵木爾先是微微吃驚,但是很快恢複一如既往的冷靜,鄙夷道:“都說你們中原人像狐狸一樣狡猾,果然沒錯,菲諾公主早就被你殺死在草場,屍體都燒焦了,怎麽可能嫁給你?你這時候還滿口胡言,難道是貪生怕死?”


    張崇義情知沒有真憑實據說服不了他,隻不過沒話找話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絲生機。


    他倒不是怕死,他敢坐下來就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可是鐵木爾說要把他當肥羊一樣燒烤,這種死法太過憋屈惡心,絕對不能就這樣窩囊死去。


    鐵木爾冷冷道:“不用看了!一個氣勝巔峰,三個氣勝高階,兩個氣勝中階,五個氣勝初階,四十幾個武秀巔峰高手,這樣的陣容別說殺你一個氣勝高階,就算是入神境的高手也是必死無疑。”


    張崇義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就吹吧,無非是欺負我沒見過入神高手。


    哼,練武的人都知道,超出一個境界的高手,想殺低境界的人,往往都是一招秒。


    真要遇到入神高手,就你們這幾個貨色,恐怕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哼,別說入神,但凡我是氣勝巔峰,都不會怵你們。”


    鐵木爾嘴角的笑意有些勉強:“你想說廢話,我就陪你多說幾句,反正你會死在這裏,等下我們把你烤了吃,也不會餓肚子。”


    張崇義見眾人一點點收縮包圍圈,不等對方發難,搶先揮舞雁翎刀,朝著右側的一個武秀高手當頭劈去,刀鋒兩側的氣流瘋狂湧動,被內息擠壓的向兩旁退去,就像是黃昏時分的退潮。


    敵人手裏握著正宗的青奴彎刀,比雁翎刀要短一些,最適合近身搏殺。


    那人反應極快,迅速後退一步,想要避開這石破天驚的一刀。


    張崇義這一刀其實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虛招,等到旁邊兩刀應聲支援那人,雙刀一左一右攔腰砍來,張崇義雙腳飄然向後退去,挺刀直刺一個氣勝初階的胖子。


    他將槍意化在刀尖上,那胖子倒也識貨,知道這股槍意可刺出半丈遠,不敢出刀招架,斜斜避開,同樣是旁邊兩人出手攻擊,一左一右揮刀劈向張崇義雙肩。


    張崇義縱身飛起,準備踩著左側的兩個武秀高手,衝出包圍圈,誰知他剛躍起空中,左側一個氣勝高手爆喝一聲,鬆開彎刀,猛地淩空一拳擊出,洶湧的拳罡就像是頭饑不擇食的惡虎。


    張崇義身在半空,避無可避,隻能舉起左掌順勢一帶,將那股強大的拳罡帶偏,但縱躍的勁道已然耗盡,直直的落在原地。


    兩刀一掌竟然沒有占到半點便宜。


    鐵木爾皮笑肉不笑的譏諷道:“就喜歡看獵物狗急跳牆的樣子,你越是掙紮,等下我們吃你的肉,越是嚼的有滋有味。”


    其他人桀桀獰笑,露出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齒,分外滲人。


    他們越是如此,張崇義逃命的念頭越堅定!


    死不可怕,被吃才惡心。


    張崇義雖然是被吃掉的對象,但隱隱感到反胃。


    想逃出去談何容易,對方五十多人把四麵圍的水泄不通,每個方向都搭配著兩個氣勝高手。


    如果是單打獨鬥,除了鐵木爾,其他人都有把握對付。


    然而這不是江湖比武,而是戰場廝殺,誰會傻乎乎跟你單挑?


    包圍圈越來越小,眾人毫無顧忌的釋放氣息,形成強大的氣勢,人越多,氣勢越強,對他體內氣息的壓製就越兇狠。


    氣勢不同於氣息,氣息可以自己修煉,但氣勢靠的是眾誌成城,人越多,心越齊,氣勢越強。


    角力和武秀或許感受不到,但氣勝高手對這種氣勢感知極為敏銳。正是因為這種氣勢,沙場士兵組成的陣型,遠遠強於同等人數的江湖高手。


    同一個境界的兩人捉對廝殺,一個是江湖武夫,一個是沙場士兵,或許旗鼓相當。


    十人對陣,差距不會太大,但是達到一百人後,一百個沙場士兵幾乎可以碾壓一百個江湖武夫。


    一千個沙場士兵對陣一千個江湖武夫,簡直是毫無懸念的大屠殺。


    一個氣勝巔峰一口氣可以殺掉上千個角力武夫,但如果換成一千個角力士兵,最多隻能幹掉兩三百,倘若士兵披上鎧甲,殺一百多人估計就得力竭而亡。


    戰場廝殺,最重要的就是打亂敵人的陣型,不讓敵人形成氣勢。


    泉兒灣草場一戰,當青奴騎兵牧民即將成勢,張崇義立刻帶著騎兵衝殺過去,哪怕不惜拚光那幾百騎兵。


    如果那次讓青奴騎兵成勢,張崇義所部恐怕就會跟奔襲蘑菇平原的漁陽騎兵一樣,全軍覆沒。


    眼前這股五十多人的青奴小隊,因為高手數量眾多,凝聚的氣勢不下於千人隊,已經在無形的擾亂他的內息,時間越久,他的戰力受損越大,戰心越差。


    即便是明知山有虎,隻能向虎山行。他再次握緊雁翎刀,朝著稍微弱勢的西南角一刀劈去。


    對方四人同時揮刀迎戰,兩股龐大氣浪在丈餘方圓的空間猛烈相撞,空氣被攪動的如同一鍋沸騰的熱水,熾熱的氣息將所有人震得倒退兩步。


    張崇義覷著一絲空擋,雁翎刀脫手而出,使出了一向很少使用的以氣禦刀。


    真氣外放,以氣馭劍,本來就是氣勝境的標誌,但沙場武將向來對此嗤之以鼻,認為是江湖武夫唬人的把戲。


    青奴眾將見張崇義使出這些江湖武人的花花招數,以為他是黔驢技窮,無不暗自冷笑。


    這畢竟是氣勝高階的飛刀,威力還是可觀,眾人紛紛揮刀格擋,那些個武秀巔峰擋不住他的刀氣,每接一刀就被震得後退兩步,隻有氣勝高手接刀後能穩如泰山。


    他雁翎刀脫手,等於是赤手空拳,旁邊幾十把青奴彎刀紛紛砍來。


    張崇義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右手往上一抬,大聲道:“起!”


    隻見地麵之上,無數細沙淩空飛起,周邊無端憑空生出千千萬萬的蚊蟲,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飛向持刀殺來的青奴高手。


    眾將大吃一驚,紛紛舉刀亂劈,不停向後退卻,包圍圈瞬間擴大數倍,出現無數空擋。


    張崇義趁著黃沙遮擋敵人的視線,以奔雷之勢突向一名手忙腳亂的武秀境,手指化為槍意,如切豆腐般戳進那人的咽喉,那人立時氣絕。


    張崇義一腳將他橫踢出去,擋住追來的青奴高手,人如離弦之箭激射飛出,一口氣逃出了包圍圈。


    他媽的,關鍵時刻突然使出了酒老的“三千酒劍”,酒老是以氣息駕馭酒水,酒水既然都能駕馭,黃沙豈能不行?


    飛沙自然傷不到這些高手,可是倘若被沙粒滲進眼睛,足夠讓他們難受小半天。


    果然有幾十個人的眼睛裏進了沙子,痛的哇哇大叫起來。


    等到鐵木爾等人驅散漫天黃沙,揉出眼眶裏的細沙,瞪大紅腫的眼睛四處尋覓時,張崇義已溜出數裏之外。


    這一次衝出重圍,算是徹底擺脫了青奴高手的追捕。


    幾天後抵達涼州北地郡,涼州的風沙並不比朔州少,人煙僅僅略多一點點罷了,偶爾可以見到稀稀疏疏的行人商賈,與幽州不可同日而語。


    或許是懾於涼州鐵騎的威力,青奴高手再也沒有出現。


    自古有言,涼州鐵騎甲天下。


    世人對幽並鐵騎最大的讚譽,一般都是可與涼州鐵騎媲美,沒有一州之兵敢說穩贏涼州鐵騎。


    雍涼地多優良馬場,盛產高頭駿馬,又連接西域諸國,胡漢雜居,民風彪悍。


    如果說幽州是胡風遠勝其他州郡,這些州郡肯定不包括涼州,涼州遍地都是胡人,胡風就是這裏的民風。


    同樣是獨立王國,中原各州豔羨嫉妒幽州,憎惡鄙視提防涼州,涼州在中原朝廷的眼裏,跟北方蠻夷幾乎差不多。


    一百多年來,統一過全國的三個短命政權,大新、大徐、大旗都對涼州深惡痛絕。


    涼州鐵騎沒有打天下坐天下的本事,但禍亂天下絕對是一把好手,中原隻要稍有動蕩,涼州肯定會趁火打劫。


    大新是因為常年派兵鎮壓涼州叛軍,消耗無數國力,弄得後院起火,被司馬家謀朝篡位。


    大徐就是被涼州鐵騎攻入永安城而宣告覆滅。


    大旗建國前幾年,涼州內部出現嚴重分裂,幾方勢力相互攻伐,硬生生打了十幾年,把一個邊境大州打的差點人口滅絕,新生的大旗王朝不停煽風點火,誰弱就扶持誰,誰強就滅誰。


    天統十年,隨著最後一代涼王戰死,涼州內戰宣告結束,此時涼州人口已不到三十萬,殘存鐵騎不到兩萬,州裏幾乎沒有十歲以上的男丁,慘狀可見一斑。


    大旗王朝這才笑嗬嗬的將涼州納入版圖,派兵進駐,移民實邊。


    經過十幾年的遷徙繁衍,涼州人口近年才破百萬,甚至不如涿郡一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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