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涉不語,但是他的神態裏有一絲憂憫。


    此時廣濟侯帶著一眾家眷出現。


    “悅明神君,我相信你!”紀蕩第一個爬上大舟,然後招唿妻子家眷上來。


    其餘的百姓見狀都猶豫不已,此時天上的大水瓢潑不停,旁邊的青煙從人群裏擠出來,他說:“我相信世子!”


    然後他跟著一起爬上了大舟。


    霍雷聽到之後跑了出去,對紀涉說:“世子已經飛升,何苦插手凡間之事?”


    “我飛升就是為了拯救萬民,如果不能拯救,那麽為何飛升?”紀涉這時候道。


    黎月此時看著紀涉,此時的紀涉和過去她見過的都不一樣。


    此刻的他眼神堅定,身上有一種稚嫩的正氣。


    隻是如今,百姓還是安土重遷,不想離開這裏。


    “大家快聽世子的話,上了大舟。人上來了就成,其他東西能舍就舍!”紀蕩這時候高聲同百姓說道。這大舟要載這麽多的人,要是再帶太多的東西,可不是就不好支撐了?


    眼看大水漫過腰部,百姓都逐漸站立不穩了。


    於是大家不得不爬上了大舟,可是大家要的實在太多,牲畜,錢財,甚至是桌椅瓢盆都往上麵搬去。


    此時紀涉的臉色有點發白,憑白支撐這大舟可是十分耗費神力的。


    李作遠遠看見情況不對,於是也趕緊帶著一箱箱的金銀珠寶還有眷屬上了大舟。


    “陛下,這珠寶還是舍去吧?”紀蕩心疼兒子,於是說。


    “滾一邊去!”李作怒道,他這時候圈住自己那一堆的珠寶,生怕別人惦記。


    周圍的洪水已經漫過了屋頂,大家慶幸上了大舟。大舟之外,洪水滔滔,大家蝸居在大舟之上,得到了片刻的安寧。如果沒有這大船,隻怕如今已經是一縷冤魂了。


    可是人的欲念沒有止盡,慢慢地,大舟上的百姓開始抱怨道。


    “我還有一隻牛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還沒有帶上船來。世子若是等一下,我就可以去找迴來了。”有人忽然說。


    “我也還有一個磨盤沒有搬上來,等水退了肯定被汙泥掩埋。世子也不早點告訴我們,我們就可以趕緊打包帶上來。”


    “我聽聞其他國家都沒有發這麽大的水。”


    “我們如此供奉世子,卻還是要遭遇這洪水。”


    ……


    隨著百姓的抱怨,紀涉的身後的萬象逐漸枯萎掉落。


    黎月知道那是神力消退的一個表現。神的力量大多來自信徒的信仰。


    以前信徒的信仰之力讓紀涉得到了最高的神力,而今,隨著抱怨,這神力也在急速下降。因此他要支撐這大舟就十分費勁了。


    忽然,人擠人,一個撥浪鼓被撞到水裏去了。


    有一個孩童伸長手,想要去撈。


    一陣浪花打來的時候,這大舟搖晃了一下,登時就有幾個人掉落水裏。


    舟上的婦人頓時大喊:“狗蛋!”


    “我男人掉水裏去了!”


    “我家二姑娘喲!老天爺!”


    ……


    “世子快救命啊!”眾人七嘴八舌。


    但是紀涉這時候已經十分吃力了,他臉色蒼白,身後一片枯敗景象。能維持大舟不沉已經很好了,如何再有心力救人?


    於是更多人怨恨起這個救了他們的世子。


    “世子,我的狗蛋落水了,為什麽這一次你不救他?”李氏婦人哭得幾乎要跳進水裏,但是被旁邊的人攔住,於是她把怒火發在世子身上。


    “對啊還有我家二姑娘!”


    ……


    “大家,這大舟載了這麽多人,世子支撐不住也是正常。方才就讓大家舍去一些東西,要不然如今也不會有人落水!”這時候廣濟侯震蕩試圖挽迴大家的理智。


    “就是就是,你們把石臼都帶了上來,世子如何能支撐得住?”此時青煙也抑鬱不平道。


    但是其他人才不管這些,他們隻知道有人落水了,但是世子不救。


    於是他們中失去親屬的人大罵世子。


    此時又一陣山洪泄了下來,大舟越發地搖晃,又有人差點掉落水裏。


    眾人害怕,擔心下一個就是自己,於是就罵:“我們平時供奉了那麽多的香火,怎麽如今連一個船都支撐不住?”


    “就是,吃了我們這麽久的香火,一場大水也對付不了,還當什麽神仙?”


    此時黎月同情地看向了紀涉。明明救了蒼龍國的人,卻還是因為他們的貪心被怨恨。她幾乎可以猜到這大舟的下場了。


    紀涉的法力已經到了臨界點。


    半空之中的紀涉已經沒有之前的身材,宛若一團雨霧一般,隨時會變成雨水落下凡塵。


    此時,廣濟侯紀蕩也仰頭,心疼地看著紀涉。他看出了紀涉的吃力,於是說:“大家能丟的東西,都丟了吧!”


    然後,廣濟侯府的人開始往船外丟東西。隻是,他們帶的隻是一些細軟。所以能丟出去的本就不多。


    廣濟侯府的夫人把頭上的簪子,甚至耳朵上的珠子都丟了,但是還是覺得不夠。


    她悲戚抬眸,看了虛浮在半空的紀涉,然後又垂首呆愣愣看著外麵的大水。忽然她一頭紮進水裏去!


    “哢嚓!”青煙連忙伸手,也隻是抓住了一角薄紗。他愣愣看著手裏的青紗。


    黎月嚇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撈,但是她的手直接穿過了廣濟侯夫人。洪水很大,她片刻就消失了痕跡。


    “夫人!”此時紀蕩瞳孔收縮,他知道夫人就是為了減少兒子的負擔,心中悲痛不已。


    他反應過來之後,也要往水裏跳。這時候旁邊的侍從說什麽也不撒手,說:“侯爺,千萬不能如此。”


    黎月此時看著這一幕,再看天上。


    紀涉垂著臉,看著底下,他的身周一片死寂。


    他要支撐大舟,再騰不出手去救娘親。一顆淚水自他眼尾落下,掉落洪水之中消失不見。


    天空霎時,飄落起了細細密密的雨水。


    “下雨了?”大舟之上,霍雷摸著臉上的水漬,他默默掐指算了一卦,然後對著蒼天歎氣,命數天定也是人為,隻怕蒼龍國危了。


    周圍的洪水不斷泛濫、洶湧。一陣陣的巨浪宛若要吞噬這大舟,毀滅這蒼龍國最後的希望。天地宛若一刹那間變成了沉沉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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