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麗已經打來了好幾次電話問平哪天迴去,說是新家已經搬好了,東西也都置辦得超不多了,就等著平迴去過新年。


    平雖然還在尷尬爸爸不願意掏錢給自己學駕照的事,但想到一家人終於有了自己的房間,還是挺激動的。


    快下班時,趁著飛科還在,平趕緊問他自己能不能早兩天迴去過年,飛科果斷答應了。平在這實習雖然沒有補貼,但因為領導好說話,也就兩兩相抵了。


    出發前一晚,平給小叔打了個電話,得知小叔也是第二天迴家,平便問小叔能否過來載自己。小叔果然還是那個很照顧平的小叔,第二天便從幾百裏外驅車趕來,與平一同在消防隊吃了午飯,隨後又幫平到宿舍拿行李。


    小叔迴家的心也很急切,都沒怎麽修整便一腳油門上了高速。路上,小叔接到了他爸爸的電話,問他什麽還沒來,小叔說順路到貴陽接了平,小叔爸爸竟在電話裏發火質問小叔為什麽要管平,小叔趕緊關上了外放,但平早已聽到了。小叔掛斷電話後忙著找話題與平聊天,估計是怕平多心。平向來看不慣他爸爸那做派,但平愛憎分明,從不因為討厭小叔的爸爸而遷怒小叔,隻是有些愧疚,如果自己坐車迴家就不會讓小叔平白無故挨一頓罵了。


    平有些困,一路睡到下高速。起來發現導航位置快到了,趕緊整理了下頭發。平已經好久沒見爸媽和弟弟妹妹們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變化。小叔按照平發過去的地址一直將車開到了平新家樓下,平興奮的在樓下喊麗。結果訊和鵬先跑下來了。


    爸爸不在家,媽媽和一個來串門的親戚正圍著爐子烤火,見小叔來了,媽媽又拿了張凳子給小叔坐,但小叔隻坐了會兒,就起身出發了。那時候平並沒意識到要給小叔路費啥的,因為爸媽都沒有提,隻是如果平真的給了,小叔一定會生氣,覺得平見外,連和自己都要清算賬,隻可惜,平不懂,也沒人教過她,所以隻能用說不完的謝謝送別小叔。


    小叔一走,訊和鵬便各自迴房間了,平在這個家裏走來走去,參觀著房間裏的各個角落,隨後進到自己和麗的房間,摸了摸床,看了看櫃子,平不敢相信,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在今天會成真了。


    沒一會兒,爸爸迴來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位安裝熱水器的師傅。


    “平迴來了?”爸爸平淡的同平打了個招唿,帶著師傅就往衛生間走去了。


    平本以為見到爸爸時會因為此前的諸多不愉快的事而尷尬,可見他這樣,根本都沒將之前的事當迴事,這更好,平便也放心了。


    雖然住在新家很開心,但平始終做不到把這當作家。從小到大,平姐弟四人就跟著爸媽流離失所,即使短暫擁有過一個家,但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去了臨時那個庇護所,而平也始終未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和麗的房間。


    “萊爺爺走了!”


    平在房間聽到媽媽震驚的聲音,立馬跑了出去,“什麽?哪位萊爺爺?是那位嗎?”


    “給我們送吃的萊爺爺嗎?”訊和麗也聞聲趕來。


    “嗯~”媽媽看上去有些難過,畢竟,她是萊爺爺的幹女兒。


    搬家次數多了,就連好些鄰居都快忘了,可小時候,他們分明對平姐弟四人那樣好,經常給平帶好吃的不說,還總給姐弟四人送衣服。這些好心的鄰居裏,除了媽媽的好朋友阮大媽以外,平還對一位姓萊的爺爺記憶尤深。


    萊爺爺並不高大,但卻比同齡老人精神得多,雖然喊他爺爺,但他看上去卻像大叔。萊爺爺中年喪妻,一個人撫養了四個兒子長大,兒子們都成家立業了,他沒啥事做,便經常出門散散步,每次路過平家鋪麵時,都會停下來逗姐弟四人玩,一來二去也就熟了。平很喜歡這位萊爺爺,不僅因為他麵善,待自己和弟弟妹妹們好,還因為他做得一手好菜。


    萊爺爺以前是部隊炊事班的,做飯特別好吃,還會做好多好吃的。八寶飯、茶葉蛋、雞蛋糕……那時候,爸爸進去了,媽媽時常顧不上給平姐弟四人做飯,萊爺爺就隔三岔五帶著煮好的茶葉蛋和提前蒸好的八寶飯來看平和弟弟妹妹,平最喜歡吃萊爺爺做的茶葉蛋,一次能吃下四五個,萊爺爺每次都會守在一旁看著平姐弟四人分享著美食,還會問“好不好吃”,每每遇此,平都會說“萊爺爺,茶葉蛋好吃,萊爺爺煮的茶葉蛋最好吃了~”,萊爺爺便開心的笑著輪流默默平姐弟四人的頭,和媽媽打個招唿後便又走了。


    後來,爸媽將鋪麵搬到了鄉下,萊爺爺沒有媽媽的聯係方式,隻在一次偶遇媽媽時聽媽媽說搬到了哪裏,萊爺爺就自己找了過去,給媽媽送了好些吃的。平的童年,萊爺爺占了一大半,平在bs讀了幾年書,萊爺爺就給自家送了多少年的美食。平以為是因為萊爺爺沒有孫子的原因,才這麽疼愛平姐弟四人,直到上一次放寒假迴bs時,聽媽媽說了一件事,才知道真相。


    媽媽說,萊爺爺在爸爸還沒出來時和她說過幾次,讓媽媽跟著他過日子,媽媽當然馬上就拒絕了,但媽媽不想就此斷絕了和萊爺爺十來年的交情,便和萊爺爺說清楚後,讓萊爺爺將自己當做幹女兒。爸爸出獄後,萊爺爺也偶爾來看望媽媽和平姐弟四人,隻是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已經進過幾次醫院了,醫生診斷出了糖尿病。但萊爺爺並沒有因此喪失了快樂,他依然熱愛生活,也依舊喜歡研究美食。


    平上一次見到萊爺爺時,他看上去瘦了好多,但依然笑容滿麵的背著一背簍好吃的。萊爺爺說:“你們長大了,不知道還喜不喜歡爺爺煮的茶葉蛋和八寶飯了~”,平聽了甚至有些淚目,想到第一次見到萊爺爺時,他還那樣年輕健康,現在已經被病痛折磨成了小老頭了。那天,萊爺爺隻坐了十分鍾,就趕著公交迴城裏了,媽媽讓平送送,平就幫萊爺爺抬著背簍,陪他等公交,萊爺爺堅持要先背上背簍,平擰不過隻得將背簍還給他。萊爺爺叮囑平,“要好好上學,好好工作,對媽媽好一點,報答媽媽的恩情。”


    平腦海中一直浮現出最後一次見萊爺爺時,他步履蹣跚的上了公交車,扶著靠背尋找支撐點落腳,等車開遠了都沒能轉過來看看車外的平,平那天格外舍不得萊爺爺,總覺得要很久很久見不到他了,但沒想到,這一別,竟再也見不到了。


    人長大後,就會麵臨親人的接連去世,因為有人在成長,就有人在老去,這是永遠不可逆改的事情。


    ……


    大年除夕那天,媽媽早早就在年夜飯做準備。因為一家人中午都沒吃飯,所以媽媽兩點半就開始炒菜了。媽媽剛去親戚家玩迴來,連媽媽準備了什麽都懶得看一眼,就開口喊媽媽別做了,一起去奶奶家吃年夜飯。媽媽當即就不樂意了,因為已經提前商量好,這頓年夜飯必須在新家吃,當時爸爸也同意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爸爸臨時改變了主意,但爸爸上一秒決定好的事,下一秒就會改根本都不新鮮,平早都習慣他說話不算話了,隻是這頓年夜飯真的有些尷尬。


    平自然向著媽媽,想在新家吃第一頓飯,平姐弟四人都說服媽媽讓她少做幾個菜,一家人隨便吃幾口再到奶奶家吃第二頓就行,可爸爸還是一意孤行,非要幾人立馬動身。鵬原本就恨極了爸爸,所以仍爸爸怎麽喊,鵬都無動於衷,訊也向著媽媽,平和麗還是心軟,不想讓爸爸失望,想說服媽媽一起到奶奶家過年,不然又招人閑話,但媽媽是鐵了心想在新家過這個年,所以平和麗也沒了主意。


    其實爸爸一直逼著媽媽和平姐弟四人到奶奶家吃飯,第一個原因是他好麵子,覺得都答應奶奶了沒人和他去他很丟臉,二是他大男子主義習慣了,想要所有人都聽他號召,三則是因為他因為吸毒坐牢,五年內不能再報考駕照,所以他也就是失去了開車的資格,隻能等媽媽或者鵬開車。


    但喊不動幾人,爸爸發著脾氣出了門,還把車給開走了。聽著樓下油門轟動的聲音,平嚇得心驚肉怕,那些看著媽媽被打的日子又漸漸浮現在平眼前,知道媽媽喊“吃飯了”,平才迴過神來。


    年夜飯桌上少了爸爸,這意味著這個家永遠不可能會家和萬事興,這家人永遠不會齊聚一起吃飯。


    雖然飯前被爸爸氣鬧了,但吃上媽媽做的飯,平心情一下子好起來。媽媽終於又做了她的拿手好菜——炸排骨。將提前醃製好的排骨放入熱油炸到紅脆,再放入薄荷一起炸脆,最後撒上媽媽秘製的辣椒粉,那香味,簡直讓平流口水。因為平時媽媽忙著做生意,都在外麵吃,或者吃泡麵,所以隻有,每年過年時,媽媽才會做。飯菜很豐盛,但平獨愛炸排骨。


    吃完年夜飯,媽媽又圍著火爐在山個群裏唱起了山歌。鵬迷上了遊戲,除了吃飯時間,都待在房間打遊戲,麗則在房間看電影,訊躺在客廳地毯上看年歡晚會,平就脫了鞋坐過去陪他一起。訊又長高了,變帥了,平摸了摸他的頭,他不會像鵬那樣立馬彈開,訊是平帶大的,和平最親,但訊終究是男孩子,平的心裏話還是隻會告訴麗。


    平很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這不僅是因為搬了新家的原因,還因為此時此刻,家人就在身邊的那種美好,是什麽都換不來的。


    秋提前和平說了單位要搞活動,會晚一點給平打電話,所以平一直沒拿手機出來,但平也不想看聯歡晚會,又沒啥能與訊和媽媽聊的,隻能拿出手機給秋開視頻,沒想到秋接了。


    “秋班,新年快樂~”


    “小乖~新年快樂呀~可以給我發個紅包嗎?”平很疑惑,秋竟然會主動和自己要紅包,但想著他幫了自己這麽多忙,給他發個紅包也應該,於是馬上就給秋發了過去。


    “收到小乖的紅包啦~現在到我給小乖發紅包啦~”


    “啊?你要給我發紅包嗎?”平突然來了興趣,沒想到還有調皮的一麵,但想著自己本來就是個注重禮尚往來的人,所以立馬接受了秋的提議。


    “姐夫,我們也要~”訊湊過頭看視頻裏的秋,一聲姐夫喊得秋又驚又喜。


    “都有都有~讓你姐姐拉個群,我給你們發~”


    “好好好~我幫她建~”訊搶過平的手機立馬建了個群,又把麗、鵬和媽媽一起拉進群中,全然不顧一旁哭笑不得的平。


    “快點出來!大姐夫要發紅包了~”


    “什麽!”麗和鵬幾乎同時開門跑出來,拿著手機做好搶紅包的手勢。


    “來了!搶!”


    秋連發了六個拚手氣紅包,每個都是兩百塊,平每次都搶到最低的。


    “媽媽也搶了!哈哈哈~”


    麗點進去看紅包領取記錄,竟發現媽媽悄無聲息也領了紅包,四人同時轉過去看媽媽,媽媽早都憋笑憋到臉紅了。


    “預備~謝謝大姐夫~”


    麗帶著鵬和訊在群裏發了語音,秋聽了後立馬迴了“新年快樂”。


    媽媽就躲在後麵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秋。


    新年鍾聲敲響,秋又給平單獨發了個紅包,平今天搶紅包都搶上癮, 一見到紅包立馬就點了,但平今天一點都不計較秋給自己的比自己給秋的多,因為紅包是新年的祝福,秋的祝福,平收到了。


    這一晚,秋陪著平打了很晚的電話,秋第一次向平訴說想家,這麽看來,其實秋與平的經曆很像,都是早年離家,隻不過一個為了求學,一個為了保家衛國。平雖不戀家,卻會想念家人,秋也一樣。


    平曾以為,談戀愛的小情侶都是約會吃飯看電影才是表達自己喜歡彼此的方式,也才能讓愛意火速蔓延,直到遇到秋,平才知道,愛可以在聊天中發現,也可以透過手機屏幕感受到,特別是每當看到秋那雙眼睛,平都會格外心動,想必秋也一定與平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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