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鎮上小學一年級招生開始了,平起了大早上給小語和小嬸家大女兒換上幹淨衣服,收拾好他們的入學資料便出發了。


    小嬸家大女兒是平從迴來上高一那年出生的,也算是平看著長大的,自然也聽平的話,平讓她走快一些她便一路馬不停蹄小跑前進,倒是小語,走一會兒停一會兒的,平擔心她走得太慢耽誤時間,直接背著她走了一路,直到學校門口才放下來。


    到了報名現場,招生老師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平本想擠進去探探情況,無奈這些家長們都蠻力太大,直接給平擠出來了。


    看得出來,每個家長都擔心自己孩子上不了學。


    “退出去退出去,一個個來,排隊!”


    想必是招生辦老師也被吵得受不了,直接起身維持起了秩序。家長們向來都聽老師的話,不管是誰的老師,隻要他是老師,都會毫無緣由的照做。


    聽到老師發話了,人群火速散開成兩列整齊的隊伍,平也趕緊排了上去。


    招生老師沒有電腦,隻靠手寫,效率實在太低,一整個早上,隻辦理好了十幾個學生的入學手續,沒辦法,平隻好帶著小語和另外一個妹妹先迴家吃飯。


    下午,平可有經驗了,提前一小時就到場排隊,為了避免出錯,還安排小語和小堂妹排到另一張桌子前占位。


    慢慢的,後麵的隊伍越來越長。


    休息好後,招生辦的老師端著茶杯來到了座位。


    “名字!”


    老師頭也不抬的問平,待平說出兩個妹妹的名字後,又從名單上翻來覆去的找。


    “沒名字啊!”


    “什麽沒名字!”


    平有些無語,來報名不就是來現場登記嗎?怎麽可能有名字。


    “沒寫得這兩個名字!”


    “那麻煩你現在寫上去嘛!”


    平都快無語到家了,這樣的人也能當老師,那全天下的人都不用讀書了。


    “哪個村哪個組的~”


    “環城路村瓦房寨組!”


    平盡可能大聲的一字一頓說出村和組。


    “幾歲?身份證拿給我看。”


    平趕緊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妹妹的身份證。


    “黃夢語!這個年紀有點小嘛!”


    平心裏緊張起來,聽說讀書年齡有規定,不到入學年齡的不讓進。


    “不小不小,馬上就滿6歲了。”


    “那行吧,我先登記起。”


    親眼看見老師將小語名字寫上登記簿,平緊張的心才慢慢放鬆下來。


    “身份證收好,下一個!”


    從人群中出來後,平重重唿了口氣,終於把這事給搞定了,平心裏竟然有些成就感,一瞬間感覺自己長大了,學會自己處理這些事了,也終於像個大人一樣了。


    迴去路上,平給小詩和小堂妹一人買了一杯小蛋糕。


    看著她們一蹦一跳的背影,平想起了小時候,媽媽帶麗剪頭發賣了100塊錢,分給麗10元自己花,麗一迴來就喊上平去買了五毛錢的冰淇淋,兒時的味道,真的再也吃不到了,兒時的快樂,也再也迴不去了。


    一年級新生報道那天,因為要現場分班,平和奶奶準備一同送小語和小堂妹去學校。


    在幫小語收拾書包時,平發現小語的書包有些破舊了。


    “小語,你還有其他書包嗎?”


    “沒有了,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書包。”


    平讓小語轉身,將書包套上她的肩膀。


    “等姐姐工作了,賺錢給你買個最漂亮的書包好不好?”


    “好~我喜歡美人魚的~”


    小語雙手拉著書包係帶,笑意盈盈的和平說。


    “好,美人魚的買一個,白雪公主的買一個!”


    平輕輕撫摸著小語的臉,用手整理了下她的頭發。小語的頭皮因為家族遺傳病的原因總有頭皮屑,但發至卻絲毫沒受影響,發量還特別多,平都有些羨慕了。


    “整好沒有?整好就走了嘛!”


    奶奶拉著小堂妹的手,站在門口大聲喊平。


    “走吧走吧~”


    平輕輕推著小語的肩膀將她推出房間,逗得小語直咯咯笑。


    學校裏,看著小語和小堂妹被老師領進教室,平突然有種送自己孩子上學的感覺。不知道媽媽當年送自己去學校是不是也是這般感觸呢。


    確認小語和小堂妹都開始上課了後,平個奶奶在學校轉了一圈便迴家了。


    “下午你來接她們哦~”


    奶奶背著手,慢悠悠走在路上。


    “嗯!幾點放學?”


    因為路上車多,又沒有人行道,為了安全起見,平隻能跟在奶奶背後以減小距離。


    “拐了!搞忘記問了!”


    奶奶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向學校大門。


    “別迴去了,都走到這了還迴去幹嘛,下午我看著時間去接就行了嘛。”


    好不容易走了一半路,平可不想再迴去。


    “中午他們應該不迴來吧?我聽小詩說小學是有健康午餐的,學生直接在學校吃不迴家了。”


    “有的,一直都有,小學初中都有,這政策就是好啊。”


    “確實好,我們就沒趕上這福利了……”


    平姐弟四人,隻有平一人沒趕上營養午餐,曾聽鵬說那午餐有雞蛋有雞腿還有排骨,吃得可好了,平又是個愛吃的,光是想想都能饞死。


    迴到家,吃了午飯,平又搜羅弟弟妹妹們和爺爺奶奶的髒衣服出來洗,想到自己明天也要迴學校了,平隻想趕緊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幫奶奶分擔一些家務,也讓爺爺少挨兩句罵。


    自從爺爺從醫院迴來,平發現他又變迴了沒去看病之前的樣子。整天鬱鬱寡歡,也不出門,也不動動,有時連小便都是在尿壺裏解決。奶奶多次喊他站起來走走,讓腿腳恢複,可爺爺就是不動。


    “爺爺,你還有沒有衣服要洗了?”


    平說著就要去翻爺爺的床鋪。


    爺爺神經緊張的盯著平的一舉一動,當平的手翻開床頭的儲物櫃時,爺爺激動的喊住了平。


    “沒得!不要在那裏翻了!”


    平還好奇,怎麽爺爺這麽大反應,奶奶就抬著一盆洗好的土豆走了進來。


    “別給他動,那是他的命,錢舍不得用,拿來藏起,等你死了少給你是不是!”


    奶奶瞪了爺爺一眼後,徑直將土豆端到了爐子上。


    平覺得爺爺可憐,整天受氣,但又覺得奶奶說得有道理,雖說要存錢,不能亂花錢,但這人在世上活到了爺爺這個歲數,如果還是這般節儉的話,真的沒有機會再享受用錢買到的快樂了。


    說起節儉,平想起了件事。


    爺爺出院那天,二叔在後院和平悄悄說,爺爺一直將平買給他的發糕放在醫院床頭櫃裏,壞了也沒扔。有天二叔準備去給他打飯,他卻一直拒絕,說自己東西還沒吃完,不要浪費錢了,二叔信以為真,便沒去打飯。等到夜裏,爺爺腹痛難忍,半夜喊來護士查看情況,護士問爺爺吃了什麽,爺爺說吃了餿了的發糕,護士不問緣由便一個勁拐二叔不照顧爺爺,不給爺爺打飯吃,二叔那叫一個氣。


    後來,平也把此事告知了奶奶,奶奶更被氣得破口大罵。


    奶奶雖也節儉,卻不像爺爺這般。奶奶每次上街趕場,都會買弟弟妹妹們喜歡吃的還有自己想吃的,有時還會給孩子們和爺爺還有自己買件衣裳,但爺爺總不對奶奶說句好話,還數落奶奶亂花錢,買的衣服也醜。


    這麽一看,平倒也覺得爺爺天天挨罵是有原因的了。


    下午四點,平準備出發去接小語和小堂妹,鞋還沒穿上呢就聽到她們的聲音了。


    院壩裏,小語卸下書包拎在手上,小堂妹則拆開辣條獨自享受。


    “你怎麽不分給小語一點?”


    平聽到聲音就跑出來看,忘了自己有一隻腳還穿著拖鞋。


    “哈哈哈哈,姐姐你好好笑~”


    小語學著小詩的樣子捂著嘴巴笑出聲。


    “她不吃!姐姐你吃不吃呢?”


    小堂妹從袋裏抽出一根辣條跑上前遞給平。


    “啊~”


    平張大嘴巴讓小堂妹喂給自己,隨後接過小語和小堂妹的書包拎進了各自的房間。


    “秋班,我明天就要迴學校了,等迴學校就可以開視頻啦~”


    想到要開學了,平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這個暑假,是平在大學度過的最開心的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因為爸媽迴來將精準扶貧的事都辦妥了,平和麗的書學費也就直接全減免了,再加上之前去兼職賺的外快和平時攢下來的錢還夠平吃好一段時間,所以平也不再擔心生活費問題了。


    “太好啦!好幾天沒見我們小乖了~”


    “明早我會早早出發,因為還得收拾下寢室。”


    “好,幾點出發,我定鬧鍾叫你起床。”


    “放心,我奶奶會叫我的,她六點就起床了~”


    “行,你先吃飯,我得去開會啦~”


    “嗯嗯,知道啦,晚上聊~”


    隨著相處時間越久,平越發了解關於秋的種種,所以也就不再像剛認識那會兒一樣愛生悶氣了。


    “小語,我今天收拾房間從床底下找到了你的小皮鞋,你來看看還能不能穿?”


    平邊喊小語邊自顧自推開房間門。房間門的鎖扣不知何時壞了,平推開瞬間,門與地麵相摩擦發出刺耳聲響,吵得平趕緊停了手。


    “姐姐,我來了~”


    小語真像個小跟屁蟲,看見平在檢查門,她也跟在平屁股後麵幫著一起看。


    “這門壞了,以後你進出要注意些哦,抬著點開。”


    “可是我抬不動!”


    “那就讓小詩幫你!”


    “她不喜歡我,不會幫我的,她都不來奶奶家!”


    平很震驚,小語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小詩雖說對誰都冷冷的,但夜裏小語哭的時候,她總是第一個醒來開燈的,因為開了燈,小語就不會哭了。


    “胡說!小詩是你親姐姐,小語,在這裏你和小詩是最親的人,知道嗎?爸爸媽媽都沒在家裏,你們兩個要互相照顧對方,別自己會判斷是非,不能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還小,沒有判斷能力,但姐姐相信你,你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你是能感受到小詩對你的關心的對不對?”


    小詩小語都是可憐孩子,二叔二嬸就這麽拋下他們不管不問,平不想他們因為聽了村裏長舌婦的閑話互相離間。想當初爸爸鋃鐺入獄時,媽媽也從未在平姐弟四人麵前罵過他一句,為的就是不想閑話被別人聽了去又當著平姐弟四人的麵說出來,讓他們難過,從而影響姐弟間的感情。


    “奶奶讓我別理黃夢詩,說她每天隻會躲在外婆家,從不來家裏吃飯。”


    小語低著頭玩著手指,平蹲下身將她的小手捂在手心。


    “小語,你還小你不懂,小詩之所以會在外婆家,是因為她被判給了你媽媽,她必須要在外婆家,不不然會有人說閑話。”


    “判給了媽媽?是因為媽媽比較喜歡她嗎?媽媽最喜歡我才對。”


    “媽媽都很喜歡你們,但你們必須一人在奶奶家,一人在外婆家,小詩從小就在外婆家長大,在奶奶家也不會開心的,所以你知道了原因還會怨她不來奶奶家吃飯嗎?”


    平自始至終都不願提二叔二嬸離婚的事,這對年紀尚小的小語來說無疑是另一種打擊。她可能聽不懂離婚的含義,但她隻要知道她的爸爸媽媽再也不能在一起吃飯睡覺,陪著她看動畫片了,一定會給她的童年留下永遠消不去的傷疤。


    “那我還是喜歡黃夢詩吧~”


    小語笑起來甜甜的,雖是單眼皮,眼珠卻水靈靈的。


    “小語真乖,快來試試你的小皮鞋吧~”


    平將小語抱坐在床上,又撿起地上的小皮鞋套在小語的腳上,但怎麽都沒辦法穿上去。看著小語裸露在外麵的後腳跟,平意識到小語又長大了許多。


    “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小皮鞋……”


    “穿不了咯,我幫你收起來吧,放在鞋架上。”


    “好~”


    這個房間裏的一切都很陳舊,衣櫃陳舊,床鋪陳舊,就連鞋架都是十元店買的簡易拚接款式。鞋架並放不下多少鞋,但卻擺滿了二叔和小語的鞋子,倒是二嬸和小詩,就像是從未出現在這個家一樣,東西都搬去了小語的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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