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時節,天地間總是一派蒼茫。


    鍾意晚守著窗邊的小梅花,無聊地數著日月輪轉。


    自從他的靈力被封住以後,日常生活都不方便了許多。


    原本躺在床上就能隔空熱茶,現在還得拜托隨侍的宮人幫他燒好茶水。


    沒了靈力護體,傷口痊愈的速度也變慢了。


    而且即便有軟毛墊著,兩條大粗金鏈還是磨得他腳踝疼。


    鍾意晚無聊地趴在窗邊,用手指撥弄掉覆在梅花上的細雪,軟榻的小桌上放著本書角卷曲的書冊。


    那本雜記都快被他給翻爛了,但還是沒有找到解決沈倦體內魔性的法子。


    “四界之外”究竟指的是什麽,鍾意晚全然不知。


    溫存時沈倦說過,天道讓他重生,說是要他遇見一個“特殊的人”。


    這之後沈倦就重生了,再睜眼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鍾意晚。


    托腮臥在軟榻上的鍾意晚滿頭問號。


    什麽是特殊的人?怎麽個特殊法?


    是指把沈倦掰彎,讓沈倦從男頻轉到女頻搞男同嗎?


    完全猜不出天道此話背後的深意。


    還有那個送他濁災劍的老人。


    對方到底是不是天道化身還真不好說。


    鍾意晚倒是想過讓沈倦幫他搜集一下與那位老者有關的線索,畢竟事關沈倦本人。


    可對方根本就是一副無所謂了爺擺爛了的姿態。


    目前一整個三年吞並其他三界,五年打上九重天的大狀態。


    早在鍾意晚被囚禁的第一天,兩個人就已經對彼此坦白過一切了。


    沈倦知道係統的存在,也明白了鍾意晚此行是為了什麽而來。


    同時鍾意晚也理解了沈倦為什麽會走上弑神滅世的路子。


    沒人喜歡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


    造物主們吸取三千世界中的生機以供自身存活,卻又高傲自大地以三千世界中的生靈取樂。


    沈倦並非無腦報社,他真正想的是切斷造物主與三千世的聯係,還自己自由,還三千世自由。


    可不出於何種原因,天道總是阻攔沈倦斬斷三千世與造物主的聯係。


    還在沈倦通往造物主那個世界的路上設下了重重障礙。


    無奈之下,沈倦隻好先行帶人打上九重天。


    準備先解決天道,然後解決那群愚弄眾生的造物主。


    結果沒想到天道輕飄飄一句話就讓他重生了。


    正想著沈倦,鍾意晚不期然地被人從身後環住,熟悉的溫暖熱意將他包裹。


    沈倦抵在他的肩膀上,歪著腦袋看他:“在想什麽?”


    鍾意晚笑容核善地扯住他的臉:“想你……”


    話未說完,唇上被人啄了下,沈倦專注地望向他:“真的?”


    鍾意晚壓下心中那口氣,一把打掉了自己腰上那隻不老實的手,沒好氣道:“想你什麽時候才能把我腳上的鏈子解開。”


    “解不開。”沈倦再次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某種大型犬一樣貼著鍾意晚。


    被他貼著的人生無可戀地半睜著眼,內心罵罵咧咧。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有什麽東西正頂著自己。


    他隻當是沈倦在用金鏈戳他,於是煩躁地隨手一撥。


    埋在他肩頭的人發出聲意味不明的悶哼,鍾意晚瞬間原地石化。


    “沈倦!”


    鍾意晚氣急,連忙從沈倦懷裏抽身,背靠在身後的小窗上,試圖找到些許安全感。


    探頭探腦的紅梅被他驚落一枝綿雪。


    窗外吹來的冷風稍稍平息了鍾意晚臉上的熱意。


    他看也不敢看沈倦一眼,偏過頭氣悶道:“你自己解決,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經不起你折騰。”


    他被封了靈力,就算先前刻意鍛煉過身體,此時也不過是個體質稍強了些的普通凡人。


    而凡人一向是脆弱易受傷害的。


    他現在連療傷的靈丹都不敢服用,生怕一不小心就爆體身亡。


    沈倦擔心他被冷風吹出病來,便湊近他些,推開了伸到殿內的紅梅,動作小心地關上窗。


    眼見著身旁退無可退的鍾意晚即將炸毛,沈倦無可奈何地一笑,抬起他的下巴,於唇間落下蜻蜓點水般一吻。


    “不用管它,我來找你有其他的事。”


    喉結上下滾動,鍾意晚感受著越來越快的心跳,別扭地移開視線:“什麽事?”


    難道是跟天道有關?


    還是沈倦決定悔婚了?


    沈倦取出條編好的絳色流蘇穗子放到了鍾意晚掌心。


    “母親說過,要是遇上了真心愛慕的人,就編一條翠玉環扣的流蘇給他。”


    碧環扣檀郎,朱穗祈福祥。


    沈倦捧起鍾意晚的手放在心間,眉目溫軟:“沈家以流蘇花為圖騰,同時家中弟子多以赤色流蘇作為定情信物。”


    “我耳墜上那兩條流蘇是父母遺物。”


    “母親走的早,所以我編流蘇的手法是把我養大的阿嬤教的。”


    沈倦不好意思地垂下眼:“這中間隔了太多年,我都快忘記怎麽編了。”


    “我試了好多次才編成了這一個,要是你不喜歡,我就再編個更好的給你。”


    鍾意晚被他熱切真誠的視線燙到,慌亂地垂下眼:“沒有不喜歡。”


    沈倦歪頭貼上鍾意晚的掌心,眉梢眼角被如水溫柔浸潤,雙眸中的陰霾散盡,泛起春雪初融般清冽的眸光。


    “三日後完婚。”


    “依照規矩,之後我不該再來找你。”


    鍾意晚小聲嘟囔:“你什麽時候在乎過規矩?”


    沈倦嗓音輕緩:“我不想婚前一日見,婚後永不見,我想要每天醒來看到的都是你。”


    鍾意晚一向拿他沒辦法,索性躺平,他抽迴手,拿起鏈子晃了晃:“它捆得我很不舒服,摘掉。”


    沈倦選擇性耳聾,跟沒聽見一樣拿起流蘇,係在了鍾意晚腰間。


    鍾意晚下意識地一低頭,要移開視線時不可避免地看見了某個極有存在感的帳篷。


    鍾意晚整個呆住,選擇性眼瞎地忽略掉看到的東西。


    隨後慌慌張張地打開桌上的功法,模樣專注地捧卷閱讀,隻當身邊沒有沈倦這個人。


    身後再次貼來溫熱軀體。


    沈倦將他抱到懷裏,粘人精似的摟著他,靠在他的肩膀上閉眼假寐。


    鍾意晚假裝認真專注地看書,實則暗自留意著沈倦的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肩側的唿吸變得綿長平順。


    鍾意晚放下書,抬手戳了下沈倦左臉。


    “倦倦?”


    沒有得到迴應,鍾意晚皺了皺眉,把人好好地放到榻上,還貼心地為沈倦蓋上條毛毯。


    腳踝上的鐐銬有鎖孔,類似於花生的形狀,瞧著孔眼還挺大的。


    就是不知道鑰匙被沈倦放在了哪裏。


    反正不大可能在身上。


    鍾意晚有些愁悶地想著。


    沈倦這種謹而慎之的性格,絕對不會大大咧咧地把鑰匙隨身帶著。


    可腦海裏又有另一個不信邪的聲音存在。


    萬一呢?


    抱著一絲希望,鍾意晚試探性地朝沈倦身上摸去。


    胸口沒有。


    袖口沒有。


    腰封……也沒有。


    難道在腿上?


    鍾意晚一手拎著毛毯,一手向下滑去,路上再次碰到了某根燙手的柱狀物體。


    鍾意晚:“……”


    梅開三度。


    真是可喜可賀。


    他紅著臉收迴手,最終把目光移向戴在沈倦左手的須彌戒上。


    唯一可惜的是他沒有靈力,所以沒辦法探進去拿東西。


    他遺憾地搖搖頭,長歎一聲過後靠在沈倦身邊犯困。


    跑不掉就算了。


    頂多就是心裏膈應點,其實也沒什麽。


    就是不知道紀師兄和燕掌門他們如何了。


    還有搖光峰上的鍾太狗。


    鍾意晚覺得冷,於是往火爐似的沈倦那邊蹭了蹭,隨後拉過毛毯蓋在兩人身上。


    涿陽秘境裏的黎惑,以及巫族禁地中的哥哥鍾弈……


    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清楚。


    霧一樣籠罩著,腦袋都是懵的。


    殿內暖烘烘的,一旦放鬆下來,鍾意晚就困得眼皮子直打架。


    很快,他的意識徹底沒入黑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待鍾意晚睡熟了以後,躺在他身邊的人倏地睜開眼,眸底黑沉。


    沈倦坐直了身子,繼而動作克製地攬過他。


    看鍾意晚在睡夢中還在踢著腳踝上的鐐銬。


    沈倦眸光稍滯,抬手鬆掉了係在鍾意晚腰間的流蘇。


    他將環扣按在鐐銬的鎖孔上。


    “哢噠”一聲響。


    鐐銬被打開,沈倦將人打橫抱起,動作小心地放到床上,隨後幫他蓋好了被子。


    沈倦坐在床邊,專注地看著他的睡顏。


    要麽就說他是笨瓜呢。


    鑰匙都放到手上了。


    鎖孔還是那麽明顯的形狀。


    這都沒能猜出來。


    呆呆傻傻的。


    他拉過鍾意晚的手,指尖運起靈力,為他家笨瓜療愈先前歡愛過後的青紫痕跡。


    血脈中的劣性讓他隻知道索取占有,完全沒有顧及到鍾意晚的痛苦和不堪忍受。


    如果他真的走向瘋魔,做出這種傷害到鍾熠的事情……


    沈倦連忙搖頭,再睜開眼時眸中的掙紮已經消失不見。


    沒關係。


    他已經哄著鍾熠用指尖血點上了紅蓮印記。


    之後他還會在婚契上給自己打下烙印。


    他不允許自己傷害鍾熠,任何時候都不能。


    待鍾意晚身上那些猙獰可怖的痕跡全部消失變淡以後。


    沈倦放輕了動作,側躺在他身邊,用目光細細描摹眼前人的輪廓。


    ——


    三日後,雪後初霽。


    侍候在鍾意晚身邊的錦鯉精喬喬老歡快道:“小公子~天放晴啦!”


    小姑娘瞧著年歲不大,實際上早已活了數百年。


    見鍾意正望著梅枝出神,她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跳出殿門。


    其他宮人嗔怪道:“喬喬,你怎的又去偷懶!”


    “今日大喜,快過來給小公子拿衣服呀!”


    喬喬咯咯笑道:“哪有那麽多懶可偷!我是去東邊的閣子裏找柳兒姐討幾枝梅花。”


    與她搭話的宮人調笑著甩甩帕子:“快些去,別忘了仔細著你的爪子,一會兒可別把小公子的衣服弄上灰。”


    “知道啦知道啦!”喬喬吐了吐舌頭,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鍾意晚被年輕宮人和老嬤一起伺候著梳洗,還要聽他們教導禮節,剛睡醒的頭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係統認命地充當了備忘錄,幫他記下一應注意事項。


    三日前他與沈倦見了這幾天來的最後一麵,鐐銬也被解開了,不過靈力還是處於封禁狀態。


    而且沈倦留了話,今天過後還得給他銬上鎖鏈。


    鍾意晚鬱悶不已。


    三日內出逃了百兒八十次。


    無一例外地被龍驍衛們給提溜了迴來。


    現在好了,他在龍驍衛那邊有了“案底”。


    哪怕是去如廁都有人跟著。


    煩的鍾意晚隻想和世界說拜拜。


    紅鈴守在他身邊,為他講述今日的大致流程。


    姑娘家清脆柔緩的聲音聽得鍾意晚直犯困。


    他現在就是一介凡人。


    四點起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太反人類了,一點都不適合他。


    見他困得睜不開眼,紅鈴放下手中卷軸,對身後的宮侍拍拍手,立刻有人送來了兔子形狀的軟糯糕點。


    “小公子,張嘴,啊——”


    鍾意晚一激靈,脫口而出:“沈倦你個狗!”


    紅鈴努力憋笑。


    其他侍女老嬤掩著帕子,各個笑靨如花。


    “噌”的一下,鍾意晚的臉變得通紅。


    紅鈴安撫性地揉了下他的腦袋,柔聲道:“主人不在這裏,但他做了小兔軟糕,小公子嚐嚐?”


    鍾意晚僵硬地點了下頭,雙手接過青玉盤,小口吃著軟糕。


    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不那麽尷尬,紅鈴主動講起了流傳於魔界的奇聞軼事。


    見鍾意晚模樣乖巧地歪著腦袋聽她說話,紅鈴眉眼一彎:“難怪主人會這般喜愛小公子呢。”


    一心隻在誌怪軼事上的鍾意晚聞言疑惑地抬眼望去,紅鈴嬌笑幾聲,用帕子為他拭去唇角沾到的糕點碎屑。


    不一會兒喬喬就迴來了,小姑娘樂噠噠的,手裏還捧著個插有梅枝的月白釉細頸花瓶。


    她將花瓶置於放有銅鏡的小桌旁。


    鍾意晚果然被那幾枝紅梅吸引了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紅鈴好奇地問道:“小公子喜歡紅梅?藏星宮那裏栽了挺多綠萼梅的。”


    “公子喜歡紅梅的話我們移幾株過去?”


    鍾意晚淺笑著搖搖頭:“多謝,不用那麽麻煩,我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喬喬疑惑地湊過去:“可方才公子還盯著紅梅移不開眼。”


    鍾意晚不好意思地握緊袖袍:“那是因為他常常穿著紅色的衣服。”


    紅鈴噗嗤一笑,樂道:“小公子可千萬別在主人麵前這麽說。”


    “不然啊,不止是外頭滿園的紅梅,我這紅狐狸皮都要褪掉一層。”


    想到沈倦的醋勁,鍾意晚滿頭黑線地點點頭。


    待他稍微墊過肚子以後,侍女們呈了婚服上來。


    鍾意晚像是洋娃娃一樣任由她們擺置,束好腰封以後他疑惑道:“等會兒不用戴蓋頭嗎?”


    方才他看到自己穿好衣服後,喬喬和她的小姐妹端著放有蓋頭的漆木都承盤出去了。


    老嬤解釋說:“小公子並非女子,成婚禮儀與平常不盡相同。”


    “待將您送入洞房時自會有人為您奉上蓋頭,到時候再戴。”


    “這樣啊。”鍾意晚收迴目光,乖乖坐在銅鏡前讓侍女為他束發。


    可沒一會兒他就發現有哪裏不對。


    他盯著侍女在銅鏡中的倒影,心中泛起狐疑。


    這姑娘的手怎麽如此寬大?


    虎口處甚至還有老繭。


    一看就是常年舞刀弄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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