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取出一條寫滿血字的綢帕丟給傅敖,吩咐道:“觀自在的事暫且不提。”


    “你去一趟鬼界,把這條帕子交到玉羅刹手上。”


    “辦事時小心些,別讓他抓到你。”


    傅敖拱手領命,滿麵肅然地將血帕收好。


    思忖不過一瞬,沈倦繼續道:“對了,順便代我告知幾位長老。”


    “讓他們做好準備,七日後隨我一同出兵第二鬼王陰無煞的沉眠之地。”


    聞言傅敖詫異地瞪大了眼。


    修真界人盡皆知,目前鬼界共有兩位鬼王。


    一位是隻羅刹鬼,生前名為簡方南。


    而另一位則是隻煞鬼,生前喚作殷嗣。


    殷嗣生前是位早早夭折的不世神童,他死後心有不甘。


    因此地魂久久徘徊於墳墓周圍不肯消散。


    時間長了以後他便化為了一隻啖人血肉的煞鬼。


    可他的少年心性曆經千百年而不改,整隻鬼都極其中二。


    在他身上既能看到小少年特有的天真爛漫,同時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森然淩厲的殘忍。


    兩種極為矛盾的性格在他身上扭曲變換。


    如果不是自身實力過於強大。


    單憑陰無煞那股作天作地的造作勁兒,他都不知道要在仇家手裏死上多少次。


    而今陰無煞陷入沉眠也是他自己作的。


    二十多年前他對麾下大將出言諷刺。


    被他羞辱的那名鬼將懷恨在心,暗中收買了陰無煞的近侍背刺了他。


    為了恢複自身實力,陰無煞不得不讓自己陷入沉眠。


    在這之後陰無煞便成了位徒有虛名的鬼王,其下的鬼兵鬼將早就自立門戶了。


    但從一個月以前開始,鬼界一直流傳著第二鬼王將要蘇醒的消息。


    那些鬼將們會怎麽想傅敖並不在乎。


    他隻擔心主子的做法會不會太過冒進。


    如果沈倦帶人攻過去的時候恰好撞上實力恢複至巔峰時期的陰無煞蘇醒……


    注意到傅敖一臉驚詫不解,沈倦解釋道:“我尋到了位擅於卜算的小先生,他算到陰無煞會在七日後麵臨一場死劫。”


    “此劫之後再難等到如此好的機會除去他。”


    “不過即使是死劫,仍有破局方法存在。”


    “陰無煞沉眠之地的東南方位便是生門,你讓長老們帶好伏魂杵。”


    “屆時我會親自迎戰陰無煞,如果他的殘魂跑向生門,用伏魂杵將他打散即可。”


    傅敖麵色遲疑地領命,最後向沈倦行過一禮,複又變作小黑蛇消失不見。


    亭子裏隻餘沈倦一人。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


    現下已是月上小中天,星空疏朗,偶爾有幾片浮雲悠哉悠哉地飄過。


    這個時候鍾熠應當已經睡熟了。


    也不知道他的夢裏都有什麽。


    會不會都是些八寶鹵鵝醬香鴨?


    想到這裏,沈倦眉眼一軟,唇角綻起柔和笑意。


    掛在腰間的傳訊符不湊巧地隱隱發燙,這才喚迴了他的思緒。


    沈倦將之握在手裏,看清了訊息上的內容以後眉峰壓低。


    他撤掉隔音陣法,腳下禦起靈力,徑直向宗門之外而去。


    七星樓設立在太一宗山腳下的某處據點裏,陳諶焦急地來迴踱步,在他身邊還坐著個查看文書的李攸。


    過了沒多久,李攸被他晃得心煩,忍不住道:“你們陳家人都喜歡想事時來迴轉悠?”


    被她這麽一兇,陳諶瞬間慫唧唧地在桌邊坐好,小聲道:“抱歉,怪我過於心急了。”


    眼見著陳諶一臉謹小慎微的憨樣,李攸蹙了蹙眉,到底沒再說什麽。


    陳諶和陳玄商都來自於修真世家陳家。


    不過陳玄商是陳家嫡係唯一的男丁,而陳諶是陳家旁係子弟。


    雖說身份有些許不同,但這兩位表兄弟的性格卻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的呆。


    也不知道沈倦是怎麽做到的。


    麾下的謀士大將兩極分化嚴重。


    一部分跟沈倦本人一樣精明能幹,另一部分則跟陳家兩兄弟一樣憨憨。


    李攸不緊不慢地斟了杯茶,隨後將茶盞和桌上的糕點一起推給了坐立不安的陳諶,試圖安撫一下對方緊張的情緒。


    哪曾想陳諶的反應更大了。


    看到一直冷著臉的九公主竟然給自己遞茶,陳諶簡直是受寵若驚,幾乎就要跪地大喊“草民惶恐”。


    得虧房門被叩響,這才止住了陳諶犯傻。


    他趕在李攸起身前小跑過去開門,打開門後入眼便是丹衣墨發,身形頎長的沈倦。


    陳諶一臉“得救了”的表情,歡快道:“老大你可算來了!”


    看他是這種表現,沈倦眉梢一揚,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他知道少年時期的陳諶臉皮薄,一向不擅長應對陌生的人和事。


    更別說李攸還是位出身尊貴的公主,而陳諶隻是世家旁支。


    在如今這樣可以隨意買賣奴隸,出身大於才華的時代,一些人根本無法擺脫某些已經固化的思想。


    沈倦坐下後李攸同樣為他斟了杯茶,簡單的寒暄過後李攸直奔主題道:“玉羅刹的替身快死了。”


    “現在隻能吊著她一口氣,但能不能撐到玉羅刹低頭就不知道了。”


    沈倦放下茶盞,眼神淡淡地掃過行為拘謹的陳諶。


    後者立即挺直脊背,見沈倦遞給他一張寫有生辰八字的符紙,陳諶瞬間意會。


    一番掐算後驚訝道:“這種命格的人應當非富即貴才是,怎麽會……”


    沈倦淡淡道:“怎麽會卑賤如草芥,怎麽會一生坎坷不得善終,對嗎?”


    陳諶抿直唇線,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沈倦接著道:“她名阿蕪,是第一鬼王玉羅刹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玉羅刹的未婚妻。”


    “玉羅刹本名簡方南,生前本是一位遠近聞名的美男子。”


    “受詛咒的影響,他在被人害死後化作了一隻相貌醜陋的羅刹鬼。”


    “從雲端跌入泥潭,簡方南自然心有不甘。”


    “後來他不知從哪裏聽了則消息。”


    “說的是隻要他能找來一位命格極好的活人做他的替身,他就能轉世投胎。”


    話說到這裏,陳諶也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經過,他吞了下口水:“但此舉違逆天道,別說投胎了,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業火焚身都算輕的。”


    想到簡方南上一世的下場,沈倦嗤了聲:“管他呢,反正都是他自己作的。”


    “你剛剛卜算的結果如何?阿蕪的壽數何時會盡?”


    陳諶迴道:“時運多變,終路不明,近期不會發生什麽,五六年以後她會有一場死劫。”


    沈倦漫不經心地“嗯”了聲,下一瞬就聽李攸問道:“阿蕪用血寫的那封血書你讓人送出去了嗎?”


    沈倦緩緩道:“兩刻鍾前傅敖已經出發去往鬼界,至多不過兩日就能將血帕交到玉羅刹手裏。”


    李攸沉吟思索了片刻,眉心凝起:“近些時候你得小心一點,別做什麽出格的事,李延章那邊提起警惕了。”


    李延章就是周皇的名字。


    沈倦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我知道。”


    四界形勢早在二十年前的仙魔之爭以後就變得極為混亂。


    就算沒有沈倦出來攪局,各方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修真界的情況暫且不論。


    其他三界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魔界子民深陷魔皇暴政的漩渦。


    妖界諸侯並起,戰事頻發。


    鬼界更是一盤散沙。


    第二鬼王陷入沉眠,權力被麾下鬼將瓜分,勢力範圍之內也是戰火紛紛。


    而第一鬼王的玉羅刹也好不到哪裏去。


    為了對抗不知何時就會結束沉睡的陰無煞,玉羅刹三番五次地跟魔皇應北辰聯合起來煉製陰魂。


    企圖創造出一個隻對他們言聽計從的鬼王出來。


    先前章化城的文含玉就是他們煉製陰魂的最好例子。


    最近時機特殊,沈倦湊巧抓到了玉羅刹的替身阿蕪,之後陳諶又卜算到陰無煞死劫在即。


    盡管短時間內沈倦並沒有進攻鬼界的打算。


    可機會都送上門,焉有不接的道理?


    看著陳諶在紙上標注陰無煞沉眠之地的生門,沈倦不禁蹙了蹙眉。


    最近半年發生的事情……似乎過於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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