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看了看杜嬤嬤,又瞧了瞧她:“夫人,您的意思是……”


    周佳瑤見眾人臉色都不大好,當下知道她們怕是誤會了。


    “國公爺不是說了嗎,咱們家現在正是在風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著反正外頭的人都知道我病了,若是活蹦亂跳的去上香,還真就說不過去。幹脆啊!晚上我就不吃了,把安神湯也停了,等後天去上香的時候,人也能顯得憔悴些。”


    這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但是她的狀況才剛見好轉,這般折騰自己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夫人,雖然這麽做,能把有些人的嘴巴堵住,但是您還是要當心身體啊!這不吃飯也不吃藥的,能行嗎?”段氏有些擔心周佳瑤的身體,她看了看杜嬤嬤,見杜嬤嬤臉上也是一副猶豫之色,就忍不住說了兩句。


    “怎麽就不行了!”周佳瑤笑笑,“家裏有小孩子病了,怕吃藥傷了脾胃,不都是餓幾天,空空肚子嘛!我難道還不如那小孩子?”


    桃兒臉上掛著焦急之色,“夫人,您是不是再想想啊,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能有什麽事啊!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就這麽定了!”說到最後,周佳瑤的口氣中已經帶上了幾分不容抗拒的意思。


    幾人人見她主意已定,知道不能再勸,可是一顆心卻皆是不由自主的懸著。


    當天晚上,周佳瑤水米未進,洗漱以後直接就安置了。


    在外間守夜的紅衣和桃兒,都是憂心不己。


    雖然周佳瑤的身體已經被靈泉水調養的非常健康了,但是靈泉水隻能提高身體機能,增加自身的免疫力,卻治不了心病和精神上的壓力。


    周佳瑤的病,是憂慮過多所致。心魔已成,雖然經過杜嬤嬤的開解,已經有了起色,但是離了安神湯以後,她的失眠之症就又複發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著帳子頂,睡不著。


    周佳瑤不敢睡,好像隻要她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個麵容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有些熟悉,他身上血跡斑斑,氣息很弱,連空氣中,似乎都飄著淡淡的血腥之氣。


    周佳瑤認為那個身影就是雲霆霄。


    她反複告誡自己那是心魔,是假的,但是心情卻不受控製的變壞了。她緊張,害怕,但卻強忍著那股她抗拒不得的情緒,慢慢的閉上眼睛。


    反反複複的試了很多次,她終於睡著了。


    在外間守著的紅衣,聽到裏間終於響起了平穩的唿吸聲,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接著示意桃兒休息。


    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各自躺下,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這會兒已經子時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佳瑤再次從夢中驚醒。


    雖然她又做了惡夢,但是這次她的情況卻是比前幾日好多了。至少她沒有被嚇出一身汗,也沒有胡亂的喊些什麽,更重要的是,醒來以後,她隻慌了一下,就恢複如常了。


    紅衣在周佳瑤氣息開始混亂的那一刻,就睜開了眼睛。


    習武之人的感官都是特別靈敏的。


    她知道周佳瑤醒了,卻沒有出聲。她似乎察覺到了周佳瑤的症狀已經有了緩解的跡象。


    天快亮時,周佳瑤再次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周佳瑤算是睡到了自然醒,即便是這樣,她也不過是睡到卯時三刻而已。


    段氏早早的就候著了,特意問了桃兒和紅衣周佳瑤的情況。


    知道周佳瑤昨天子時才睡,中間又醒了幾迴後,臉上便露出了兩分心疼的表情。


    夫人這是何苦呢!


    早飯時,周佳瑤隻吃了一碗粥,用了兩筷子小菜就不肯再吃了。中午也隻是隨便喝了兩口湯,到了晚上,依舊水米不沾。


    廚房那邊雖然熬著之前周佳瑤吃的安神湯,但是那藥,她一滴都沒喝,全都倒進了房中的花盆裏。


    她正病著呢!哪能不吃藥?


    三司裏負責查案的人三天兩頭的上門,她即便不吃,也是要裝裝樣子的。


    這樣折騰了一天一宿之後,周佳瑤的臉色自然是更差了一些。眼底的青色,即便是敷了粉,也掩蓋不住。大概是因為東西吃的少的原故,她的臉色白得有些嚇人,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杜嬤嬤和幾個丫頭擔心的不得了,可是周佳瑤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其實還可以,也隻是看著嚇人罷了,並無大礙。


    到了二十八這天,周佳瑤坐著馬車,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郊外的臥佛寺走。


    馬車出了胡同,拐到正街上,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街的那一頭。


    直到隊伍再也看不見時,藏在暗處的人才現出半個身子,隨即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淡淡的檀香味道充斥在車廂之中,周佳瑤看了一眼抱著便,正襟危坐的紅衣時,忍不住開口勸了一句:“青天白日的,哪個還敢當街行兇不成?你也放鬆一點,不至於的。”


    紅衣固執的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她一向少言寡語,性子剛烈又帶著幾分倔強,若是她自己認準的事情,別人輕易勸不動。


    周佳瑤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道:“你當心身子!”白天黑夜的這麽熬著,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紅衣現在也是怕了,生怕她會再出什麽意外,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候都貼身護著她,好像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心似的。


    紅衣並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看了她一眼。


    桃兒忍不住開口道:“我的好夫人,您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吧!您自己瞧瞧自個兒的臉色,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


    “做戲就做全套,這點苦也不算什麽。”


    桃兒無奈的歎了一聲,方才道:“車上備了熱水,茶葉和食盒,還有點心,要不然您用兩口?”


    周佳瑤搖了搖頭,臨門一腳了,若是這個時候再出紕漏,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對了,嬤嬤的車可是跟著咱們呢!”


    本來按著周佳瑤的意思,是想讓杜嬤嬤跟自己坐同一輛馬車的。可是杜嬤嬤偏說自己離不得紅衣和桃兒兩個丫頭,說什麽也不肯。最後沒辦法,隻好由著她和段氏,琉璃坐了另一輛車,在後麵跟著。


    “您放心吧,嬤嬤那邊有福豆和福喜兩兄弟照應著呢,錯不了。”


    福豆和福喜是一對兄弟,都是從周府跟周佳瑤過來的。因周佳瑤自己有好幾處鋪麵和生意,所以需要跑腿傳話的小廝。除了這兄弟倆,段氏的男人陳小東和他的兩個兒子,也都算得上是周佳瑤的心腹了。


    周佳瑤點了點頭,靠在包了軟毯的車廂上,閉目養神。


    路還算平穩,馬車的行進速度也不快,不過半個時辰的樣子,她們就到了臥佛寺。


    臥佛寺的規模並不大,故而沒有建在山上,這倒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以周佳瑤現在的這個身體狀況,根本不能爬山。


    馬車停穩後,紅衣和桃兒先行跳下馬車,然後打開車廂,將已經戴了幃帽的周佳瑤扶了出來。


    遠處青山隱隱,近處佛音在耳。空氣中,似乎還有淡淡的花香之氣。


    周佳瑤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之中,真的覺得自己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杜嬤嬤和段氏,此時也來到了周佳瑤的身邊。


    此時迎客的僧侶已經走上前來,詢問著女眷的身份。


    陳耳朵年紀不大,但是頗為機靈,最近這幾個月也算是開了眼界,有了曆練。


    之前來臥佛寺交涉的人,便是他。所以他早有準備,連忙報上主子的身份。


    “請各位施主隨小僧入寺。”


    留下兩個照看馬車的車夫,兩個小廝,其他人都跟著周佳瑤浩浩蕩蕩的進了臥佛寺。


    女眷去寺廟上香祈福本就是尋常之事,但凡香火鼎盛的寺廟,誰還沒招待過幾位貴客?


    這臥佛寺雖然不像大相國寺,慈雲寺那麽有名,但比較親民。那些皇親國戚們去上香的時候,哪個不是將平民百姓們攔在寺外,好方便他們隨意在寺中走動?


    都說眾生平等,可是眾生又何時真正平等過?


    相比之下,這臥佛寺因皇親貴族來的少些,故而規矩也少些,附近的善男信女們,倒是更願意到這裏來祈福。慢慢的臥佛寺的香火也就旺了起來,如今也是小有名氣的。


    在周佳瑤眼裏,這天底下的寺廟長得都是差不多的,大多是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坐北朝南,講究一個風水。寺院內部結構,也都是相差無幾,主殿都是建在中軸之上,兩側是偏殿,廂房,寺中大多都會有塔。


    眼前的這臥佛寺,有三組院落組成,寺前有一座石牌坊,上麵都是一些歌功頌德的字眼,大概年代有些久遠,風吹雨打的,看著有些不大真切。


    牌坊過後,有一段緩坡路,大概百餘米的樣子。


    周佳瑤頓步,桃兒連忙過去扶著她。


    杜嬤嬤見了,有些憂心。


    這坡道有些陡,她走起來也是十分吃力的。好不容易進了寺內,周佳瑤卻是無心欣賞寺中風景。


    因為太累,她不住的喘著氣,看起來十分虛弱,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


    “沒事吧夫人?”段氏上前輕聲詢問著。


    連那個帶她們進寺的僧人,都露出了幾分擔心。


    周佳瑤搖了搖頭,卻是已經說不出話來。幃帽將她的麵容遮住了,此刻誰也不知道她臉上有沒有痛苦的表情,身體到底如何。


    “女施主,禪房已經準備好了,女施主先去休息一下,再去參拜也不遲。”


    周佳瑤有些狼狽的點了點頭,“多,多謝小師傅。”


    那僧人轉身將她們帶到一間禪房前,誦了一聲佛號,才道:“施主,便是此處了!”


    “有勞小師傅。”


    那僧人行了佛禮,轉身退了下去。


    婆子們先行進門,四處轉了轉,將帶來的東西安置好,這才將周佳瑤請進去。


    周佳瑤這會兒身上已經見了汗了,桃兒將她扶到炕上坐好,這才緊張的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周佳瑤解下幃帽,露出一張有些慘白的臉來,她的額頭上全是汗。


    杜嬤嬤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汗,又吩咐人道:“倒口水來!”


    其實周佳瑤的身體還行,隻是因為這幾天吃東西吃的太少了,這才有些虛弱。


    方才的表現,四分真,六分假,真真假假的,才好騙人。


    桃兒連忙給周佳瑤倒了一口水,能入口的東西,她們都是從家裏帶來的。不過為顯虔誠,帶來的都是素食。


    周佳瑤喝了兩口水,方覺得好了一些。


    “夫人,要不要換身衣裳?”衣飾不潔,也是對佛祖不敬。


    周佳瑤想了想,搖了搖頭,隻道:“你還是給我打些水來,簡單梳洗一下吧!”


    桃兒應了,吩咐婆子去打水。


    “嬤嬤別站著,快坐。”


    杜嬤嬤就隔著炕桌坐了下來。她有好多話想要問,可是卻也曉得隔強有耳的道理,因此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嬤嬤,別提心我。”周佳瑤輕輕的搖了搖頭,眼中閃著幾絲異樣奪目的光亮。


    杜嬤嬤見了,這顆心才揣到了肚子裏。她穩了穩神,道:“奴婢先到前頭看看,替夫人安排一下!”


    “那敢情好,有勞嬤嬤了。”杜嬤嬤是最講規矩的人,到寺裏祈福這些事情,她都是很精通的。


    杜嬤嬤走後,婆子們端了溫水來,桃兒親手擰了毛巾,給周佳瑤擦汗。


    剛剛收拾妥當,就聽門外有人道:“女施主,小僧有事相稟。”聽聲音,正是之前領她們進來的那位師傅。


    周佳瑤連忙讓人請他進來。


    那僧人進門後,行了個佛禮,低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道:“女施主,今日寺內的香客眾多,已經沒有多餘的禪房安置香客了。有位老夫人,年紀頗大,坐了半天的馬車,此時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不知女施主可否行個方便,讓那位老夫人進來歇歇腳?”


    周佳瑤無聲的笑了笑,隻可惜那位小師傅低著頭,沒看見。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小師傅把人帶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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