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這一天,忙碌而又充實。


    周佳瑤雖然沒有到府門外去施粥,但是她能想象那個溫馨又充滿感恩的場麵。她聽陳耳朵說許,多人都衝著府門的方向給她磕頭時,心情是複雜的。


    施恩莫望報,她隻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心,出一份力,讓遭災的百姓們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他們,讓他們知道,希望就在前方,從陌生人的一碗粥開始。


    她確實沒有想到,大夥會有那麽激動的反應。


    周佳瑤聽了,心也微微熱了起來,眼眶也是酸的。


    怪不得前世有金句講,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她雖然花了很多錢,但是能幫到需要幫助的人,她覺得很溫暖。


    所有的一切付出,都值了。


    周佳瑤用過晚飯後,迴了郡主府。


    地龍燒得非常旺,屋子裏還點著暖爐。


    丫頭們手腳勤快,屋子裏處處幹淨利落,看不到一絲零亂和灰塵。整間屋子剛剛熏過香,因為知道她不喜歡濃烈的香味兒,所以選擇得熏香都是極淡雅的味道。


    像山茶,玉蘭花這些。


    周佳瑤照例先是用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那淡然的味道一直縈繞在她的唇齒間。


    若是雲霆霄此時在,定是要逗逗她的,說兩句要品她唇上的茶香之類的犖~話。


    燈光幽暗,一室的謐靜。


    周佳瑤卻隻覺得有些孤寂。


    她跟世子新婚燕爾,正時蜜裏調油,恨不能時時在一起的時候,哪料一場大雪突然而降,還鬧了一出流民劫糧的大事!


    也不知道世子爺此時到了哪裏了,又能不能按時吃飯睡覺。天氣這麽冷,行軍打仗就更加不易了幾分,萬一受了傷……


    周佳瑤連忙止住念頭,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她讓人準備了熱水,沐浴洗漱,接著讓兩個丫頭拿毛巾給她絞頭發。


    今兒晚上是杏兒值夜,她就睡在外間。


    平日裏世子在的時候,都不讓丫頭值夜的。


    想著想著,念頭又轉到了雲霆霄身上去了。


    周佳瑤在心裏歎氣,她也不像是那麽會牽腸掛肚的人啊!怎麽重活一迴,全都變樣了呢!


    前世那個像是用鋼筋水泥做成的女漢子,幾乎無所不能!如今她竟也有嬌嬌軟軟的一麵,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周佳瑤歎了一聲氣,鑽進被子裏,試圖讓自己放鬆心情,平靜下來。


    她翻了無數個身,還起來喝了兩迴水。


    把值夜的杏兒嚇得夠嗆,生怕她是哪裏不舒服,還問她用不用讓瀟兒過來給她瞧一下。


    瀟兒略通醫術,這可能也隻是一個保守的說法。


    此時,身邊有個會醫術的丫頭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至少大夫來之前,眾人不必六神無主了。


    周佳瑤是什麽身體?


    她可是喝著靈泉水長大的,一年四季都嫌少有不舒服的時候,怎麽會生病呢!


    周佳瑤自己知道,這不是身體上的問題!


    折騰到了三更天,她總算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跌進了黑暗之中,睡著了。


    第二天,周佳瑤起得很遲。


    已經過了吃早飯的時辰。


    丫頭們有了經驗,便早早的把早飯從大廚房提了過來,放在郡主府這邊的灶上溫著。


    周佳瑤習慣食粥,清粥小菜特別的對她的胃口。


    可是大廚房像是專門與她作對似的,偏偏幾日不曾做粥,隻有麵湯之類的汴京人慣吃的早點。


    桃兒早就養成了一副波瀾不驚的性子。


    當年她被賣進周家的時候,周家還是一個剛剛分家,靠著賣豆腐才過上了能吃飽飯,讀上書的日子。如今呢!周家已經成了尚書府頂頭立戶的那一支!文武雙狀元的榮耀,足夠碾壓一世勳貴之家!


    這麽簡單的道理,連她一個丫鬟都能看明白,可笑馮氏還自以為是,處處想拿捏她們夫人呢!


    桃兒什麽也沒說,看也不看大廚房裏下人那兩麵三刀的嘴臉,直接提著食盒迴了郡主府。


    她命人用砂鍋煮粥,等夫人起身了,這粥也正好能吃了。過幾日老夫人找的廚娘到了,夫人的飯食也就不用再麻煩國公府裏的人了。


    周佳瑤方才起身,洗漱過後,正欲吃早飯,卻意外收到了一張帖子。


    居然是景大小姐的帖子。


    不愧是景大小姐,連寫信的口氣都十分囂張。


    太白樓之約,你是不是忘了?小氣巴拉的人,施粥把大把的銀子散出去了,莫不是連一頓飯都請不起了?


    周佳瑤隔著信紙,瞧見了一張驕縱的小臉,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景大小姐雖然有些嬌縱,可卻不是個不講理的!至少在宮裏自己遇險時,是她伸手幫了自己。


    至於她對雲霆霄的心思~


    以景大小姐的驕傲,應該不屑給雲霆霄做妾吧?


    況且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求而不得,都會轉變成無盡的恨意。


    周佳瑤又彎了彎嘴角,將信疊起來交給丫頭們收好。她自己起身去了小書房,提筆給景大小姐寫了一封迴帖。


    那景大小姐也是個急性子,送信的人就在府門外等著呢!


    周佳瑤三言兩語的寫下約定的時間,然後讓人帖子送到了景家下人手上。


    周佳瑤想了又想,幹脆讓桃兒給陳耳朵拿了銀子,讓他去一趟太白樓,訂一個包間。


    太白樓的位子太搶手了,若是不事先定下,到了吃飯的時辰,怕是根本沒有多餘的空位子。


    現在可不比後世,排隊叫號吃個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世家女眷們最講規矩捧場,可是受不了這個罪的。


    還好,陳耳朵順利的訂下了包間。若是沒有訂到,隻怕請客的時間又要延後,那位景大小姐知道了,指不定還要怎麽奚落她呢!


    周佳瑤可以想象那個畫麵。


    “您還笑得出來?”紅衣隻道:“那位景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處,而且,而且……”


    周佳瑤猜到了幾分紅衣要說的話,她笑笑,隻道:“其實景大小姐人不壞,她自幼失了母親,而且她母親又是……”


    這是京中的一件舊案,鬧騰了好多年,才沉寂了下去。


    案子直到現在也沒破。


    說來也是夠諷刺的,那位景大人,可是太常少卿呢!


    紅衣是知道這件事的。


    周佳瑤止住了話頭,道:“她人不壞,性子直來直去的,可比那些口蜜腹劍之人好相處多了。”


    這點紅衣倒是同意的。


    “況且上次在宮中,也多虧了她!”周佳瑤輕喃道:“往事隨風,隻怕景大小姐自己都不在意了,就你們瞎操心。”


    得!


    紅衣悻悻的閉上了嘴,自己完全是瞎操心了!


    周佳瑤這才用了早飯。


    說是早飯,跟午飯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周佳瑤帶著丫頭們迴了國公府,她一進錦暉院就彎了彎肩,迴了三樂堂以後,更是周身懶懶的,做什麽也提不起興致來。


    她眼底有青色,是這幾日沒睡好的緣故。


    “杜嬤嬤來了!”小丫頭們都知道杜嬤嬤是夫人的半個老師,並非府中的下人,所以對她尊敬有加。


    杜嬤嬤進屋時,就看到周佳瑤臉上精神不好,當下憂心道:“這是怎麽了!”


    周佳瑤連忙起身,行了一個晚輩禮。


    杜嬤嬤連忙攙了她:“夫人這是做什麽!老身愧不敢當!”


    杜嬤嬤是個冷清的人,言行舉止向來都帶著幾分不顯山,不露水的驕傲,她是從宮裏出來的,想必以前也是侍候過哪位得寵的娘娘的,所以她的這份驕傲還帶著三分的貴氣,平時都隱藏得極好。


    上次去宮中,自己差點遇險的事,杜嬤嬤一直自責。


    也心裏存了疙瘩,所以在周佳瑤麵前時,這傲氣倒是去了個幹淨。


    周佳瑤連忙道:“您何愧之有?您是我師傅,將來我是要給您養老送終的!若是您一直這樣,咱們師徒兩個還怎麽相處?”


    杜嬤嬤心中微暖。


    她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待的時間長了,早已心如止水,這麽多年了,但凡是尊著她,敬著她的人,不過是因為她以前的身份罷了。而且她們也都是想要從她這裏得到好處,學盡規矩。


    沒有人像周佳瑤這樣,是真拿她當師傅敬著,是真想著要給她養老的。


    杜嬤嬤的心思轉了一個圈,便從善如流的應了,心中的愧疚卻是壓在了心底。


    師徒二人這才各自落座。


    周佳瑤讓小丫頭奉茶。


    “夫人麵色不太好,莫不是不舒服?”


    周佳瑤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臉,有這麽明顯嗎?


    “是沒睡好吧!”


    杜嬤嬤心知肚明。


    世子夫人與世子正是新婚之時,如今世子爺領兵去鎮壓流民,世子夫人自然萬般擔心。


    睡不好也是自然的了。


    “夫人近日清閑無事,不如把女紅撿起來,好好練習一下吧!”


    周佳瑤學東西是很快的。


    杜嬤嬤教授她規矩禮儀,不用三五日之工,她定能學得像模像樣。不是敷於表麵的那種應付,而是深刻到骨子裏的,好像已經跟隨了她很多年似的。


    杜嬤嬤覺得她很聰明,便著手安排周佳瑤學女紅!


    杜嬤嬤的女紅,也是很出色的,指導周佳瑤這個半吊子,簡直不要太輕鬆。


    周佳瑤以往最不耐煩的事情就是做這個,寫寫畫畫都比這個有意思多了。


    不過今天,她卻沒有拒絕,反而道:“也好,幾日不動,想必生疏了許多!我也不求有多好的手藝,隻希望會裁剪,會縫製一些簡單的小玩意。”打發一下時間,減輕一下心裏的思念,也是好的。


    杜嬤嬤笑著點了點頭,看破卻不說破。


    周佳瑤總算是給自己找到些事情做,這樣一來可以分散一些精力,她也就不會覺得時間難熬了。


    師徒二人就開始興致勃勃的挑起繡線來。


    周佳瑤不同與往日的敷衍和不耐煩,竟格外認真。時不時的把手裏的線和杜嬤嬤手裏的線筆一筆,再一點點的撚開,分好……


    平時做針黹時,時間過得像蝸牛爬一樣,現在呢,因為心境發生了改變,故而時間也變得快了許多。


    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用午飯的時候。


    周佳瑤便留杜嬤嬤在錦暉堂用午飯。


    杜嬤嬤沒有推辭,周佳瑤就更高興了兩分,讓桃兒拿上錢,去大廚房多要兩個菜。


    桃兒領命去了,照舊找了管著大廚房的孫婆子,笑著與她道:“孫婆子,今天中午給我們錦暉院多加兩個拿手菜,這銀子你拿著。”


    孫婆子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哂笑道:“喲,我說桃兒姑娘,這世子夫人也太扣門了!隻給五兩銀子,能做得什麽吃食?”


    桃兒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


    她素來知道這闔府上下的人,都是為馮氏所用的。特別是大廚房的人,那真真是拿馮氏的話當成金科玉律。特別是這個孫婆子,就差在臉上寫著‘我姓馮’這三個字兒了。


    正因為知道這個,桃兒才對這個孫婆子處處忍讓。她怕杏兒壓不住火,又怕院子裏的小丫頭受不住她的奚落,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所以最近到大廚房拎食盒這事兒,都是她這個一等一的大丫頭親自來做的。


    這老貨給臉不要臉,居然也不怕被大風扇了舌頭。


    她為什麽提錦暉院?


    還不是怕想提醒著他們點,世子爺才這是這個家未來的主子,你們把招子放亮點,得罪了世子妃,日後哪裏有好果子吃?


    可惜這孫婆子不開眼,偏要跟她們夫人作對!


    今兒她要不懟她幾句,她還當夫人是泥捏的呢?


    桃兒這樣沉穩的人,都壓製不住火氣了,可見這孫婆子,確實是挺過分的。


    “好大的口氣啊!我倒不知道這汴京城裏的物價何時這般貴了!五兩銀子就算是去太白樓,也能叫兩個菜的!在你孫婆子這兒,居然連菜都不能加,我倒是要看看你抱了多粗的一條大腿,連這種妄言也敢說!”這會兒五兩銀子的購買能力,還是不弱的,足夠一戶五口之家的普通農人家庭嚼用兩三個月了!


    這孫婆子倒是敢說,五兩銀子能頂她兩個月月錢了吧?居然不放在眼裏。


    孫婆子剛要說什麽,桃兒便道:“罷了,我也不同你這老貨分說了,隻要讓夫人查上一查,定然知道你在這大廚房撈了多少的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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