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失聲對桃兒道:“二少爺呢?人在何處?”


    桃兒從沒見過自家小姐這樣失態過,在她的印象中,自家小姐一向是個沉穩大氣,端莊持重的人。即使偶爾表露出有孩子氣的一麵,但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帶著幾分驚慌失措,帶著幾分無助和害怕的樣子。


    桃兒意識到,出大事了,能讓小姐失聲變色的,絕非是什麽普通的事。


    “奴婢現在就讓人去找!”


    桃兒連忙往外趕,半路上撞到了進來稟事的紅衣。


    “幹什麽去?怎麽慌慌張張的?”這人要是杏兒,紅衣倒是覺得正常,那丫頭天生好動,比旁人多了好幾條筋,當差的時候總是上竄下跳的。可是換成了穩重的桃兒,紅衣覺得事情不太尋常。


    桃兒把紅衣拉到一旁,低聲道:“小姐要找二少爺,很急的樣子,我瞧著,像是要出事。”


    紅衣不是外人,桃兒知道,小姐最信任的人,就是紅衣。


    紅衣連忙道:“那你快去吧,小姐的事情要緊。”


    桃兒點了點頭,急急的轉身離開了。


    紅衣目送桃兒離開,這才返身去了東跨院。


    紅衣進來的時候,周小米的情緒已經平定了下來。


    無論如何,祖母也不可能去害自己的親孫子。祖母那個人,做事還是比較有成算的,或許她就是打發周翼興去南邊漲漲見識!


    她這會兒已經後悔了,急吼吼的派人去叫周翼興,人來了她又能說什麽?說舶市利厚,風險卻大,讓他別跟著瞎摻和?


    祖母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不但會猜測她,隻怕還覺得她沉不住氣,聽風就是雨的。


    周小米見了紅衣,連忙道:“你來得正好,快去把桃兒給我追迴來。”


    紅衣當下愣住了,不過馬上反應了過來,轉身去追桃兒。


    周小米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紅衣迴來了。


    “小姐,桃兒迴來了,剛出府門品,並沒有走遠。”


    周小米點頭,想起那會兒紅衣似乎是有事要跟自己說,便問道:“你有什麽事?”


    紅衣連忙正色上前,“前一陣子,奴婢發現府門外有些鬼鬼祟祟的人,行跡十分可疑,便按著小姐的吩咐布置了人手,將他們看控了起來。誰知這兩天這些人居然打聽起了咱們府裏的事兒,還派人跟著老爺,二少爺!”


    事情這麽嚴重?


    周小米錯愕,忙問,“怎麽處理的,打聽清那些人的底細了嗎?”


    紅衣連忙道:“小姐放心,奴婢一直都派人跟著呢,二少爺和老爺的安全絕對沒有問題。因為怕打草驚蛇,奴婢沒有冒然抓人,不過,昨天剛收到消息,這些人應該是汴京來的。”


    從汴京來的?


    周小米不安起來。


    “我記著,你最先發現這些人的時候,就是我祖母來咱們家不久以後的事!”


    紅衣想了想,肯定的點了點頭。


    “難不成,他們是跟著祖母來的?”周小米想到這兒,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來。


    從汴京跟著祖母來的人,還頻頻打探府中之事!


    除了馬家人,周小米想不到誰還會那麽關注他們!


    或許是馬家人早就不甘心宋氏起死迴生,又活了一迴!明明都要咽氣的人,出去了一趟,就又生龍活虎了,隻怕不找出其中的原由來,馬家人死都閉不上眼睛。所以宋氏這次來,肯定會驚動馬家的人!派幾個人路跟著,自然就摸到家裏來了。


    周小米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法想象在這個時候把事情鬧開,後果會是怎樣的。


    周家羽翼未豐,馬家人若是有心使壞,就算是宋氏想攔,隻怕也攔不住。


    等等!


    祖母帶了那麽多人來,其中不乏一些身手矯健,心思敏捷之人。那些人堂而皇之的跟了過來,祖母的人難道就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發現?


    怎麽可能呢!


    以祖母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不會連累他們的,她若不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確定自己不會把危險帶到周家來,又怎麽可能五年沒再迴來呢!平時他們之間通個信,都是小心翼翼的,找了渠道,拐了四五個彎才能接到信!到遼東府這邊來,動靜這麽大,她又怎麽會不留一手呢!


    周小米就鎮定了下來。


    紅衣在一旁等著示下,隻等她一開口,自己就去拿人。


    “不要打草驚蛇,先打聽好他們的落腳點,把人給我看死了。”


    紅衣不敢怠慢,連忙領命下去了。


    周小米強打起精神來,去跟林氏說話。


    宋氏才剛剛睡下沒多久,她就是再著急,也得等會再去。


    林氏絲毫沒看出周小米的異樣來,還把自己挑出來的料子一一拿給她看,“你幫我看看,哪個顏色好?”


    她拿出兩匹雷州細葛布的料子,道:“這個夏天穿最好,涼快。”一匹是石青色帶細菱紋的,一匹是夥香色無紋無花的,“我一會兒裁了,你幫娘挑兩個花樣子?”


    葛布太素,林氏想著宋氏穿怕是不夠壓重,便想在袖口,衣領處,繡一些大氣的圖案。


    周小米有些提不起興致,“我哪裏懂這些,娘找人商量,也該找手藝好的才是。”她的女紅很一般,勉強會逢點小玩意,上次繡了隻鸚鵡,結果桃兒看了半天,非說是隻吃胖的鴨子。


    全家上下因為這個事兒,笑了她足足小半個月。


    提起這個事兒,林氏也頗為頭痛,隻道:“你說你,幹什麽都像模像樣的,偏偏拿不起針線來!這女紅可是女人家必須得會的!”女子出嫁時的嫁衣,孝敬公婆的鞋襪,還有自個兒相公的貼身衣裳,都該自己親自縫製才是。


    這話周小米聽林氏說過不下百遍了!可是她就是不會繡有什麽辦法?再說了,她那麽忙,哪兒有時間練那玩意!


    林氏把手裏的料子一放,憂心忡忡的道:“娘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周小米心不在焉的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沒時間嘛!”


    林氏就坐到她身邊,語重心長道:“沒時間,沒時間,你用這個借口搪塞我多少年了?反正現在你二哥也算是把家裏的攤子都撿起來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把女紅學起來!”


    周小米哪裏想到林氏說風就是雨啊,連忙道:“娘,那麽多家鋪子呢,二哥一時半會兒也管不過來啊!這女紅的事兒,差不多就得了,您別老揪著這事兒不放啊!”大戶人家的閨女,不都是象征性的縫幾針就行了嗎?有針線房的,還有會針線的丫頭,也不非得讓她親自動手吧!她是廚子,又不是繡娘。


    林氏把眼睛一瞪,隻道:“怎麽,你還有理了?就這麽定了!趕明個兒我托人給你找位女紅師傅,你給我用點心學。”


    周小米哀嚎一聲,“娘~”撒嬌的意味十足。


    林氏也不理她,自徑起身挑繡線,還道:“誰說也沒用!”這個閨女,從小主意就大,沒事就往外跑。小時候也就算了,現在都十五了,可不得管管了?


    林氏打定主意,要拘著她在家裏學女紅!他們現在也不是寒門小戶人家了,女孩子哪裏還能像過去那樣拋頭露麵呢?


    林氏想得比較多,最主要的是周小米及笄後,她有點擔心閨女的親事問題!門第太高了吧,林氏怕人家瞧不起自個閨女;門第太低了吧,林氏又怕委屈了閨女。


    反正左右為難!


    簾子微動,紅衣走了進來。


    周小米知道宋氏醒了,便起身道:“娘,我去祖母屋裏瞧瞧。”


    林氏放下手裏的事兒,也要去。


    周小米就攔她,“您等會在去,祖母剛醒,我去擰帕子侍候她老人家梳洗。”


    林氏心裏感動的稀裏嘩啦的,閨女這是心疼她,不想讓她在婆婆麵前立規矩呢!


    可是宋氏不是許氏!


    婆婆雖然是大家出身,但是性情好,人也好,不屑做那揉搓兒媳婦的事兒,她得敬著!


    林氏甚至覺得,把宋氏和許氏那個老賤婦放在一起比較,那是對宋氏的侮辱!


    “我跟你一塊過去。”林氏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外走。


    周小米沒有辦法,隻好與林氏一同去了宋氏住著的西跨院!


    廊下站著個圓臉的丫頭,穿著水粉色的比甲,十五六歲的樣子,也是宋氏從汴京帶來的。


    這丫頭叫倚梅,是王嬤嬤的幹閨女,在宋氏麵前頗得臉麵。


    倚梅見林氏和周小米來了,連忙親自給母女二人打了簾子。


    倚梅竟然在外頭侍候?難不成祖母有什麽事情不成?


    “祖母可醒了?”


    倚梅明白,小姐這是怕打擾老夫人,連忙道:“醒了好一會兒了,太太和小姐可是掐著時間來的。”


    這是一句打趣的話,也是告訴周小米,宋氏那邊沒什麽事。


    真是個心思透亮的姑娘。


    母女二人抬階布上,進了正房。


    宋氏剛剛喝完水,正坐在塌上聽王嬤嬤說話,見林氏和周小米來了,主仆二人就止住了話頭。


    林氏心裏咯噔一聲,怕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轉念一想,方才倚梅也沒提點她們,想必是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心裏就鬆了鬆。


    周小米神色如常,給宋氏請安,還嘟著嘴道:“我到底是晚來了一步,沒能侍奉祖母梳洗。都怪娘,非得一起來。”


    林氏就忍不住笑了笑,不過有些勉強,看得出來,她是怕宋氏怪罪。


    不過這種場麵話,她應該提前適應一下,不然以後有的受了。


    宋氏最是精明不過,哪裏會看不出來林氏的不安,當下道:“你這孩子,自己耍怪,還非要拉上你娘!”


    林氏舒了一口氣,才道:“娘,天氣漸熱,這西跨院住著,怕是不會太舒服……”她剛想說讓宋氏搬到正房上去,就被宋氏打斷了。


    “你這孩子,也是太實誠!我還能一直留在這兒不成?小米的及笄禮辦完了,我也就該迴去了!家裏那邊,我放心不下。”汴京城的周府,對於宋氏來說,算不得是個家!她的親人都不在那兒!可是,她必須要把那裏變成她的家!這是必須要給自己,給兒子的交待。


    林氏不好再說什麽了。


    周小米卻沒這個顧忌,當下道:“祖母,您不能再多待些時日嗎?”


    宋氏就笑嗬嗬的道:“來日方長!”


    這下,連周小米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宋氏讓她們坐下,又讓小丫頭們送來了茶水,點心,一副打算跟母女二人促膝長談的樣子。


    宋氏讓王嬤嬤拿了一個匣子來。


    林氏眼皮直跳,有了一種預感。


    王嬤嬤將匣子拿給林氏。


    “這是給你的。”宋氏見林氏起身要推辭的樣子,就擺手讓她坐下,輕聲道:“你嫁給老大這麽多年,跟著他吃苦受累,幫著他生兒玉女,勞苦功高,於我們周家有恩。”


    這是極高的讚譽之詞了。


    林氏惶恐的站起身來,“這都是媳婦應該做的!”以前沒分家,不知道細情的時候,她也怨過。但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後,她覺得,天底下最不容易的人,就數宋氏了!


    一個當母親的,離了兒子,三十多年不得見,那種錐心之痛,旁人怎麽可能體會?


    林氏光想想,就覺得半條命去了!


    “知道你是好的,也難為你這麽多年來一直顧著這個家,心裏想的,念的,都是爺們,孩子們。”宋氏感慨了兩句,才道:“正因為如此,我就更不能薄待了你!這裏頭裝的是田契,兩間鋪麵的店契,還有一張清單。上頭列著的東西,都是我私下裏貼補給你的,就算做是你的陪嫁,將來你的底氣也足一些。”


    林氏張口欲辯,說她不缺銀子使,說她不想要宋氏的東西。


    宋氏就道:“長者賜,不可辭!給你你就拿著!我的東西,將來不都是留給你們的?”


    林氏眼睛微紅,大概是沒有想到宋氏能為她考慮到這個地步。


    她是寒門小戶秀才的女兒,是個喪父女,是不夠資格做宗婦的。


    宋氏沒嫌棄她,還怕她被人瞧不起,盡力維護她。


    就是個石頭做的人,心也被捂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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