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打扮貴氣,舉止優雅,像從畫裏從出來的仕女……呃,仕女有點老。李氏想了想,還是覺得貴婦這兩個字,適合眼前這個老太太。


    可疑的是自己不認識眼前的貴婦啊,她為啥拉著自己的手,還管自己叫大妹子呢!這貴婦瞅著年紀可沒有自己大,一雙手細皮嫩肉,嫩滑的不像話,一看就知道是沒做過活,享福的人。


    自己也不認識這樣的人啊!


    “那個……”李氏剛要說啥,對麵抓著她手的貴婦開口了。


    “我是大海的娘,親娘!”


    啥玩意?


    李氏把自己的手從貴婦的手裏頭抽出來,掏了掏耳朵。


    自個兒是不是聽錯了,她是誰,誰的娘?


    周大海和林氏都有些尷尬,隻道:“娘,咱們屋裏說話。”


    “哦,對,走,瞧我這記性,親家,咱們屋裏說話。”


    李氏差點被這話嚇一個踉蹌,親家?李氏理了理心神,暗想一會兒自己就知道怎麽迴事了。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李氏絕對想不到,還有更讓嚇人的事情在等著她。


    ……


    “真是沒想到啊!”得知了周大海身世真相的李氏,這會兒心裏是百感交集,有氣憤,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心疼。怪不得大海小從到大受了那麽多的罪!他明明是長子,可是不得父母重視,吃最多的苦,受最多的累,可那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兒連句暖心的話都沒有。還有自己閨女,嫁給大海可是遭了老鼻子罪了,一心一意為他們老周家忙活,到頭來呢!落了一身的不是和病痛!生文兒的時候差點一屍兩命……


    過往的一幕又一幕,像迴放似的在李氏的眼前晃悠,她心裏一酸,當下掉了淚。


    林氏慌了,娘要強了大半輩子,自打爹過世以後,就再也沒瞅她哭過,這會兒……


    宋氏大概能體會她的心情。


    眾人想要安慰李氏,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可是李氏轉眼就緩過來了,擦了擦淚,才道:“不瞞親家母說,我拿大海當我自個的兒子待。頭些年家裏條件不好,可是我為了拉扯他們,從牙縫裏省出糧食來給他們送來。我就想著,既然是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不管咋說他們是老人,當晚輩的,不能做過分的事兒……我,我千算萬算沒想到,那兩個白眼狼根本就不是大海的爹娘啊!”


    宋氏點了點頭,拉著李氏的手道:“老姐姐,都是我的錯,讓秀玉跟著受苦了!”


    “不賴你,不賴你!”李氏直道:“當娘的,有幾個不把兒子當成命根子的?更何況大海是你的獨子,當時又是那麽個情況,你不容易啊!”簡單樸實的幾句話,把宋氏的眼睛都說紅了。


    周大海和林氏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不管咋說,貴婦婆婆沒挑三揀四,對李氏的態度不錯,寡婦丈母娘沒戰戰兢兢,對宋氏也算親近。


    這就好!


    畢竟家世差距太大,林氏真怕婆婆會看不上自己的鄉下寡母,還好,還好。


    李氏和宋氏之間,不知道被哪種磁場的磁力影響了,出身不同,經曆不同,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的人,居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你叫我親家,我叫你老姐姐的,沒一會兒的工夫,就親近得像是認識了一輩子的好朋友一樣。


    這樣也好,兩個娘的命,都苦,就讓她們彼此多訴訴苦也好。


    兩個人悄悄的退了下去,林氏去了廚房,把兩個人的相處模式講給閨女聽,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周小米知道這事兒以後,倒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其實說到底,李氏和宋氏的心理狀態都是一樣的,兩個人能說到一處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林氏聽她這麽一說,當下表示自己猜不透原因,讓閨女給她說道說道這裏頭的事兒。


    周小米把灶上的砂鍋蓋蓋好,扔掉手裏的碎花抹布,才道:“娘,其實這事兒一點也不難想。你想想,我祖母那麽大歲數了,娘沒了,隻有兄弟,她又沒有兄弟姐妹,心裏頭有事兒跟誰嘮叨去?京城裏的貴族女眷,心眼兒一個賽一個多,我祖母這苦水能跟她們倒?這些人聽到了,指不定要怎麽埋汰她呢!位置比我祖母高,家世比我祖母好的吧,未必能說啥誅心的話!那身份地位都不如我祖母的呢!指不定在背後嚼什麽舌頭呢!我祖母那麽要強的人,會把自己的短處,傷口揭開給別人看?”


    林氏沒說話,倒是反複把閨女這話嚼了幾遍。


    周小米又道:“這事兒擱到我姥姥身上,也是同樣的道理。她年輕守寡,一個人吃了多少苦,聽了多少流言蜚語啊!她能跟誰說去?依著她那要強的性子,會讓村兒裏人看自己的笑話嗎?還不是咬著牙把日子過起來了?說到底啊!我祖母和我姥姥都是一樣的,都要強,心裏的苦都不能輕易跟別人說!不過這迴倒好了,兩人一見如故,挺好。”


    林氏恍然大悟,覺得自己閨女就是聰明,看啥事都比自己看得通透。


    中午很豐富,除了章先生和青銅的飯依舊送到後院以外,周家一大家子人都坐到了正房的堂屋之中。


    宋氏到了這會兒,也入鄉隨俗了,不講究啥男女不同席的那一套,樂嗬嗬的看著一大家子人都圍著自己轉。


    兒子,媳婦,兩個孫子子,一個孫女都坐在桌上,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王氏和李嫂一個抱著一個小奶娃,站在一旁。


    真正的兒孫滿堂啊!


    “老姐姐,你比我有福氣啊!”宋氏感慨的說了這麽一句!這一大家子人,人丁旺盛,陪在李氏身邊,李氏看著孩子成家,立業,長大,看著孫子們一個個的出生,比自己有福氣!自己錯過太多了。


    李氏這會兒也不傷感了,她覺得宋氏脾氣好,性情也好,不像有錢人那樣瞧不起鄉下人,對自己閨女也行,這就比啥都強。


    “親家母,這話我愛聽!不過啊,兒子是你的,到了也跑不脫!你別看你們母子分開這麽多年,咋樣?老天爺不虧待好人!你兒子有了,孫子孫女也有了,這些孩子個頂個的好,你啊,擎等著享福吧!”李氏不會說啥文詞兒,可是說的都是大實話!


    宋氏心裏熱乎乎的,臉上的笑容越發真誠了!


    “好了,今兒是好日子,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吃飯。”


    周大海給宋氏和李氏各自倒了一杯酒,“這是果子酒,沒什麽度數,喝著口感還不錯,娘,你們嚐嚐。”


    宋氏點頭,拿起酒杯來要敬李氏。


    李氏也不客氣,拿起酒杯跟宋氏碰了一下,一口氣全幹了!果子酒味道微甜,度數不高,李氏本來也能喝幾杯,所以毫無負擔。


    宋氏倒是大病初愈,可她現在這身體,比年輕時候還要好上幾分呢!酒這個東西,她又很長時間沒有沾到了,所以幹脆也學著李氏的樣子,全喝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兩個老太太咋了。


    情感需要傾訴,需要發泄!


    宋氏一生坎坷,當年的喪子烏龍事件,對她打擊太大了,自那以後,她身體孱弱,病痛纏身,中了不可解的奇毒!這樣的一個人,那樣的一顆心,該是怎麽樣的千瘡百孔?


    李氏呢!年輕守寡,遍嚐人世間的艱辛,甚至被人指著鼻子罵她是喪門星,她的過往經曆跟宋氏比起來,雖然有些微不足道,但是身為一個普通的女人,生活帶給她的磨難和打擊一點也不少!


    今天,宋氏和李氏之所以會一見如故,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她們都有慘痛的過往。兩個堅強的母親,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即便他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她們也需要撕開身上堅強的外殼,在親近的人麵前,卸下偽裝……


    於是,兩個年紀加一起超過一百歲的老太太,喝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對宋氏來說,這簡直是她這輩子最荒唐的事了!可是荒唐又怎麽樣?以前的她不荒唐,溫婉識大體,可是周幽還不是拿自己當傻子?她以後就要做一個荒唐不守規矩的老太太!


    誰也沒有想到,宋氏會因為一場醉酒,而看開了所謂的規矩!從此變成了一個超級護短又野蠻,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直接受益人,則是周家的這幾個孩子。直接遭殃的,更是大有人在。


    當然,這是後話。


    因為李氏,宋氏微微喝醉的關係,兩個人就直接到次間休息去了,都躺到炕上,簡單蓋個被子,就睡了過去。


    就在這時,周家的大門卻被人拍響了。


    咣咣咣。拍門聲一下接著一下,動靜還挺大。可見來人力氣不小,好像還挺著急似的。


    李嫂去開的門。


    “裏正,你咋來了?”林得勝一臉的汗,臉上通紅,好像跑得急了一些,整個人微微喘著。


    “大海在家沒?”


    李嫂點頭,忙側過身子讓他進來,“在呢!”


    林得勝的嗓門不小,周大海早就聽到了動靜,迎了出來。


    “哎呀大海!”林得勝見了周大海,像見到了救星一樣。


    兩個人就站在院子裏說話。


    “出什麽事了?”林叔一向是挺鎮定的人,村裏多大的事兒在他心裏都揭不起風浪來,怎麽這會兒急成這樣?


    林得勝這會兒算是有點緩過勁兒來了,一屁股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道:“劉家人找來了,好像把那些人押到縣裏的事兒,讓他們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打聽到老宅人出事的,這不,巴巴的打來了,非讓我給他們一個說法。”


    “林叔你怎麽說的。”


    “我能怎麽說啊!”林得勝的聲音有點高,嗓音有點啞,不過隨後聲音就低了下去,“我都是按吩咐說的,隻說他們犯事了,全家連坐,具體犯的什麽事,我也不清楚,這是上麵的意思!結果劉家人不依不饒,非問你為什麽沒事!我說了你們兩家斷親了,一點關係沒有,可是他們還是不肯罷休,非要鬧。人都來了,我是提前來給你報個信兒,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周大海覺得納悶,劉家是怎麽知道的呢?而且他們不依不饒的找自己來,有什麽用啊!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淒厲的叫聲,還有當當的敲門聲,不過那敲門聲有些怪異,不像是敲,更像是用石塊砸出來的動靜。


    周宅在大門外,吵鬧的不像話。


    “開門,周大海,你經老娘開門,裝什麽烏龜王,八!”


    “開門……”


    好像有不少人似的,男的女的都有。


    周小米和林氏在屋裏都聽到聲音了,連後院的人也被驚動了。


    “娘,你和兩個孩子待在屋裏,哪裏也不要去!李嫂,李嫂。”周小米看了一眼有些擔心的林氏,安慰道:“咱們家今時不同往日,沒人敢對咱們怎麽樣!他們要是想找不痛快,隻能是自己找死!”老宅裏還住著十個當兵的呢,那些就是負責保護他們安全的。


    李嫂快步走過來,“小姐。”


    周小米沉著的吩咐她道:“叫上娟子,你們倆個守在這裏,保護夫人和小少爺,哪裏也不要去!外麵的事兒,自然有我們應對。”


    李嫂連忙點頭,被周小米的氣勢感染了,一點也不覺得慌張。


    周小米轉身出去,關好房門。


    院子外麵的叫囂聲更厲害了,與此同時周翼興和周翼文也從後院走了出來。


    青銅坐在屋頂上,一副懶洋洋看熱鬧的模樣,嘴裏還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草棍。


    周小米不管外頭亂糟糟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青銅,這家夥!


    有他在,一切就不用擔心了。


    周小米淡定的走過去,對周大海道:“爹,開門吧,有啥事兒敞開了說唄,劉家再不講理,還敢打人不成?”


    劉家,說的是鎮上的那個劉家,劉氏的娘家,曾經要過繼周翼興的那個劉家,想要綁周翼文卻失手綁了周小米的那個劉家!


    周大海看了看周小米的臉,一顆亂糟糟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好,開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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