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隻知道埋怨常二妮心太急,完全忘了這一切都是她默許的。


    事情敗露了,人家自然不能再把野心勃勃的閨女留下來,換成是她,她也會這麽做。


    現在怎麽辦?


    丁氏從周小米強硬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自己在周家,怕是也沒有容身之地了。她是仆婦身,要是被發賣了,隻怕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


    丁氏的眼中,一時間都是迷茫的神色。


    周小米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想明白事了。


    “三哥,你去喊周安來一趟。”


    周翼文大概能猜到周小米的打算,轉身出了屋,臨走時還不忘把周翼興也拉走。


    丁氏眼中是一片看不到光明的灰色,自己是死契奴仆,賣身契都攥在主人手裏,是去是留全憑主人一句話。


    丁氏暗暗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就該告誡二妮,安分守己的在這個家呆下去!即便是做一個長工,也比被人趕出去強。像周家這樣輕閑自在又能吃好住好的地方,隻怕是再也沒有了。


    沒一會兒,周安便來了。他進門後,恭敬的給在座的主子們行了禮。


    “周安,你叫一個人伢子來,把丁氏領走。”


    周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不過周安一向是個本分做事的人,即便周家人待他如親人,他也時刻都記著自己的身份,不該問的話,一句也不會問。


    老爺,夫人都是好人,就是幾位少爺,小姐也從來沒有對他們這些下人做過什麽胡攪蠻纏的事。所以,周安自己判斷,這丁氏肯定是做了什麽讓主人容不下的事。


    周安沒有一絲猶豫,點頭稱是。


    周小米就道:“就找柳兒胡同的馮伢婆好了,一事不煩二主。”馮伢婆是丁氏的舊主,找她再把人買迴去,於合適不過了。


    周安道:“是。”


    “另外。這常二妮跟咱們家非親非故的,也不該在咱們家住了,等馮婆子來了,就讓她們娘倆收拾包袱。離開這兒。”


    丁氏臉上是一片慘白之色,常二妮到了這個時候,才真的有些害怕了。娘被賣了以後,自己可真就是無依無靠了,她在這兒誰都不認識。要怎麽活下去?


    就在她們彷徨無助的時候,周安已經轉身走開了。


    結局是不可能改變的,那麽她是不是應該為以後的自己謀劃謀劃?


    “好,我離開。”常二妮抬起頭,理所當然的道:“我在你家呆的這幾天,可沒閑著,四處跑腿侍候你們,總得給我算幾個工錢吧!”


    周小米差點沒笑噴了,算工錢?


    “那你在這兒好吃好喝的住著,我是不是也該跟你算算飯夥錢。算算住宿錢?”


    常二妮把下嘴唇咬得死死的,一聲也沒吭。


    “自作孽,不可活。本來周家對於你們來說,是最好的安身之處,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應該慶幸,我娘是心慈手軟之人,我也不是什麽動不動就置人於死地的人,不然現在,就憑你做的之些事。加上你娘的教唆,我們完全可以打她幾十個板子,再將人扔出去。”周小米向前探了探身,一字一句道:“你還想跟我們算工錢嗎?”


    幾十個板子下去。人還有命在嗎?


    常二妮不知道這裏頭的厲害,丁氏還能不知道嗎?現在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說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了。丁氏現在就是想著,她將來能被賣到哪裏去,哪裏又能有周家這樣自由自在?她現在啊,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二妮。二妮。”丁氏拚命拉著自己的閨女,跟她使眼色,眼下這種情況,多說多錯,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麽也不說,承認錯誤,裝可憐,沒準兒主子還能賞下三瓜兩棗的。


    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要是有的話,丁氏哪怕把自己再賣一迴,也是要買來吃的。


    這會兒林氏的情緒已經從最初的憤怒,轉化成了微微忐忑。她活到這麽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賣人,這感覺,簡直糟糕透頂,甚至比第一次買人的時候還要糟。


    林氏的不自在很明顯,可是周小米覺得,自家娘親得學會適應這些。


    “娘,你不舒服嗎?”早上林氏差點摔倒,周小米擔心她是不是抻到了哪裏,畢竟她現在可是個懷著雙胎的孕婦。


    “我沒事。”林氏微微搖了搖頭。


    身體沒事,那就是心理上的問題。


    周小米歎了一聲,便道:“娘,心地善良不是不好,可是也要分場合,看對象的。是你一時的心慈手軟,造就了今天的尷尬局麵,你有沒想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常二妮與我們非親非故,留下來根本就不合適,你對她施恩,她反過來做齷齪事戳你的心窩子!這事兒是沒成,要是成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我二哥這輩子毀了不說,還得埋怨你一輩子。”


    周小米根本不管丁氏和常二妮的臉麵,就把這裏頭的彎彎道道一點點的攤開跟林氏講,她們要是臉麵,就不應該做出這種舉動來!相反既然做了,就別怕別人說。


    林氏歎了一聲,也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事情擺在眼前,她能說什麽。


    周小米歎了一聲,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這東西,真的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現在的林氏雖然硬氣了一些,但也僅僅是對於老宅那些人!她對於陌生人的防備依舊很低,對弱視群體更是沒由來的同情。她這樣,將來可怎麽好啊!


    周小米暗自搖頭,隻對丁氏道:“你也別跪著了,既然咱們沒有主仆緣分,再這麽跪著也不合適。你帶你閨女下去收拾東西,我想用不了多久,伢婆就會來接你們的。你們的東西,可以帶走,這也算是圓了一場主仆情分。”


    丁氏能說什麽,隻好拉著常二妮站了起來,踉蹌著出了屋,迴到了西廂房。


    周小米也沒想讓她們對自己感恩戴德,像這樣的人。本性為惡,根本不會念她的好,沒準從此以後還會記恨上她。


    周小米大概也沒有想到,真相不幸被她言中了。


    丁氏母女確實恨上了她。而且在以後的日子裏,還到處給周小米下絆子添堵,當然了,這是後話。


    伢婆來的比想象中快一些,周小米直接把丁氏的賣身契交給對方。從對方手裏拿過五兩銀子。


    像丁氏這種撲婦,隻能幹一些粗使活計,而且年紀又大了,被賣來賣去的,還能值五兩銀子,已經不算少了。常二妮挎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跟著丁氏出了周家的大門。


    馮伢婆怪叫一聲,“喲,還有一個大姑娘呢!”馮伢婆見多識廣,什麽架勢沒見過啊!她一看丁氏灰溜溜的模樣。再看常二妮那慘白的臉色,迴想主家那嫌棄的表情,當下就把真相猜出了七八分。


    這是個不安份的。


    送走了這一對瘟神,周家的大門咣當一聲合上了。


    丁氏被嚇了一跳,本能的迴頭看了一眼周宅。


    說實話,自打她被休棄,走投無路自賣自身以後,她就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雖然也在大宅門裏待過一段時間,可是那裏規矩多,稍有不慎就得挨板子。不像周家。家裏人都很和氣,沒有什麽架子。她在這裏,真不不像是一個下人……


    可惜啊,好好的一切都被她鬼迷心竅的給毀了。


    丁氏越想越後悔。不自覺的流了幾滴眼淚。


    常二妮也看了周宅幾眼,與丁氏不同的是,她恨上了這個地方,還有這個宅子裏的人……


    總算是把人送走了。


    周小米鬆了一口氣,迴到廚房去弄早飯。說是早飯,其實跟午飯也沒差多少。鍋裏的粥,籠屜上的燒麥熱熱就能吃。再拌點小菜,簡單吃一口得了。


    其實除了兩個心腹大患,周小米是十分有胃口的,可是林氏似乎被這件事情觸動到了,神情十分落寞的樣子。丁氏一直在她身邊討好她,做事也算盡心盡力,突然恩將仇報了來了這麽一下子,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還有那個常二妮,看著挺乖巧的,心思卻是那般歹毒,林氏明明收留了她,結果卻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爹,你去吃飯,我跟我娘談談。”


    周大海點了點頭,媳婦現在這樣,他真怕她想不開,上火什麽的。


    “娘。”


    周小米剛說了一個字,林氏就坐了起來。


    周小米連忙扶她起來,在她腰後麵塞上兩個軟軟的迎枕。


    “閨女,你不用說了,娘心裏都清楚著呢!”


    周小米欲言又止,她今天已經說了夠多的了,再說下去,她怕娘會接受不了。


    “行,我不說了。我就是覺得啊,你沒有必要這樣,明明是別人犯了錯誤,結果咱們生氣,懲罰自己,這多犯不上啊!”


    林氏點頭,到底是有些情緒低落,提不起精神來。


    周小米也不勸了,隻道:“你小睡一會兒,中午我做手擀麵,你多吃點。”


    林氏應了一聲,就又躺下了。


    周小米出了屋,歎了一聲,去廚房和麵去了。


    剛把麵和好,大門就被扣響了。周小米忙著洗手,就喊周大海去開門。


    “郭掌櫃!”周大海又驚又喜,郭路在他們一家人心中的份量,可是不輕的。他既算得上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又是雲霆霄的直屬部下,這兩樣身份,也是周家待他為上賓的最主要原因。要知道周翼虎現在可是跟著那位少東家呢!除了那一封報平安的家信以外,家裏已經好久沒有接到周翼虎的消息了,如今郭路自己找上門來,很有可能是來送信的。


    周大海怎麽可能不熱情呢!


    “是郭掌櫃來了,快,裏邊請。”


    郭路含笑朝周大海拱了拱手,“周兄別來無恙啊!”


    兩人一起進了院子。


    周小米迎了過來,笑嗬嗬的對郭路道:“郭掌櫃,真是大駕光臨啊!”


    “這孩子。”沒等郭路表態呢,周大海便道:“真是沒大沒小的。”


    “快,郭掌櫃快進屋。”


    兩人前後腳的進了屋,周小米則是去廚房燒水泡茶去了。她估計這次郭路來,很可能是之前自己托他買地的事情有了著落,至於大哥那裏嘛,或許也會有點消息傳過來。


    果然,郭路拿出了一封周翼虎的家信。


    周大海惦記大兒子,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


    信封裏隻有兩頁信紙,上麵大概寫了周翼虎和雲霆霄南下的過程和近況。他在信中隻字未提雲霆霄的真正身份,隻說二人一路平安的到了京都,在祭拜完雲霆霄的母親後,就在京都略微停留幾日,感受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周翼虎說自己開了眼界,學到了很多東西,還說自己一切都好,讓家裏人勿念。等他離開京都時,會再給家裏去信。


    周大海看了兒子的親筆信,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幾分。他小心翼翼的把信折起來放好,想著一會兒拿給媳婦看看。一抬頭,見郭路雙目含笑的看著自己,不由得解釋道:“讓郭掌櫃見笑了,那孩子長這麽大,第一次離開家,我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郭路也是當父親的人,自然能夠理解周大海的心情。


    “天下父母都一樣!這孩子啊,就是他們的命,不管走到哪兒,當爹娘的,都是惦記。”


    周大海不住的點頭,表示讚同。


    這時,周小米端著泡好了的茶走了進來,“郭掌櫃,中午在我家吃飯吧,我做手擀麵,再炒兩個菜,您跟我爹喝幾杯?”


    郭路沒有忽視掉少女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郭路能留下來,周大海自然是高興的,而周小米也試探出了郭路的一些用意,他能留下來,說明不止送家信這麽簡單,莫不是還有什麽事兒,要暗中交待她?


    要背著周大海夫妻,暗中交待她的事,一定跟京都的周家脫離不了關係吧?


    周小米覺得這樣也好,不管怎麽樣,水落石出總比任意揣測要強上許多。想到這兒,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她爹的身世之謎,或許就要揭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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