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姒還生著季牧之的氣呢,就因為他說的那句妻兒事小,家國事大。


    他心裏清楚,寧姒除了在為雲漪鳴不平,更多的是怕他也像季垣一樣以國事為重。卻是忘了,他又不是一國儲君,很多事根本輪不到他去操心。


    每天除了去亂葬崗,就是待在太子私宅陪喜寶小魚。唯一慶幸的是,每天晚上她還會迴沐王府睡個覺。


    也隻是睡個覺,第二天一早又到處尋摸美食給阿吉送去了。


    季牧之受夠了這樣冷戰,在寧姒迴房的時候將她堵在了門口:“我想跟你聊聊。”


    “道不同不相為謀,沒什麽好聊的。”寧姒語氣仍舊生硬冷淡。


    “可是我想跟你聊……”季牧之去拉她的手,被躲開了。


    “聊什麽?聊國事大還是家事大?”寧姒始終耿耿於懷。


    以前重華就是因為肩上的擔子負了晟,如今他又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死性不改。


    “我知道你氣我說的那番話。”季牧之強行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道:“可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能連解釋都不聽就直接判我死刑吧?”


    “行,那你解釋吧!”寧姒往門檻上一坐,眼睛胡亂的瞅,就是不看他。


    季牧之在她旁邊坐下:“呐,咱們上次說的大哥和雲漪,這個你記得的吧!大哥身為國之儲君,做任何事肯定都要首先考慮到天下蒼生啊。就算他不考慮,滿朝文武也會逼著他考慮的,這話沒錯吧?”


    “你少跟我玩偷換概念,上次明明說的是家事大還是國事大。”


    季牧之把她拉起來站好:“那你再問我一次!”


    “我不問!”她又不傻。此時再問一遍,他肯定會順著她的心意說家事大。


    “那我來問。”季牧之將手背在身後,清了清嗓子,腔調十足的說道:“季牧之我問你,家事大還是國事大。”


    然後走到寧姒麵前牽起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溫柔卻鄭重的說:“你最大。不管家事國事,你最重要。”


    今夜無星月,那是因為所有的星星都藏在了季牧之的眼睛裏。寧姒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看著他笨拙的討好,竟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麽要跟他生氣。


    “油嘴滑舌,跟誰學的?”


    “阿魯!”季牧之扭臉就把阿魯賣了,趁寧姒發火之前又補上一句:“但是字字出自真心。”


    “真心又不值錢。”


    “但是能值一碗麵。”


    “嗯?”寧姒一臉莫名其妙,直到季牧之拉著她來到膳房。


    嗬嗬,果然是值一碗麵。


    ……


    哄好了寧姒,季牧之終於可以專心跟專製霸道的晉帝鬥智鬥勇了。雖然百裏明鳶已經明確提出了退婚,但做主的人還沒點頭呢!


    除此之外,他還要輔助季垣加快廢除新令的進程。


    要知道,就在這短短兩三個月裏,光一個溟海城就冒出了十來個大大小小的靈市。靈物們像牲口一樣被關在貼了符的籠子裏任人挑選,除了少量被大戶人家買迴去當靈寵,絕大多數都被屠靈士煉成了增進修為的靈丹。


    販靈的合法化相當於默認了捕靈的行為,靈市的興起又催生了一門新的生意:賣靈丹。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將靈煉化的本事,也不是每個將靈煉化成靈丹的人都是拿來自己吃的。


    除了修為之外還有一樣東西也很重要,那就是錢。


    寧姒設法毀了幾個靈市,但都治標不治本。合法的暴利讓無數人趨之若鶩,甚至不會因為殺戮而產生半點愧疚。


    律法都允許的事,又怎麽能算殺戮呢?


    在這一切悄然發生的時候,衛國再一次向晉開戰。這一次他們找的理由正是晉國允許公開販靈,造下殺孽違逆天道。更譴責晉國朝廷公開收靈,以異族之血增益天機堂。


    好像把替天行道的旗幟扛在肩膀上,黎民百姓就看不見挑起戰爭時所犯下的殺戮了。雖然有掩耳盜鈴之嫌,但是不得不承認,衛國這步棋下得很是巧妙。


    燕國派人送來國書,對販靈新令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和反對。季垣以此力爭,卻始終無法說服季霆廢除新令。


    所有的陰謀布局都隨著衛國的開戰而浮出水麵,季霆卻像什麽都看不見似的,力排眾議,一意孤行的護著這條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律令。


    久而久之,城裏開始有風聲在傳聖上老糊塗了。幾位輔政大臣甚至開始私下商議,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晉帝禪位,讓他去當有名無實的太上皇。


    這天下早晚要交到太子手裏,早一點又有什麽關係呢?


    通過特殊的信息傳播途徑,這個消息傳到季霆的耳朵裏。


    年近半百的季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兩鬢的頭發斑白,額頭上的皺紋越來越深,尤其一笑起來,滿臉的褶子。


    不過他很少笑,這幾十年裏好像沒一件事值得他真心發笑。


    不料,得知老臣想讓他當太上皇的消息,他倒是樂了。


    “這群老家夥呀,膽兒可真夠肥的!”


    皇後伺候他換上寢衣,笑吟吟道:“還不是聖上慣出來的。”


    “慣得對呀,朕要是不慣,他們也不敢生出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轉而問道:“皇後可有做好心理準備當太後?”


    皇後將華袍掛在架子上,拉直各個邊角:“都是當皇祖母的人了,有什麽好準備的?你是睿王,我便是王妃。你是帝,我就是後,這幾十年不都是這樣過的麽?”


    “皇後所言甚是,倒是朕多問了。”


    “不過……”皇後手上動作放緩,“聖上大可不必為了垣兒做到這份上。青史上留下這一筆,可就抹不掉了。”


    季霆沉聲一歎:“這麽多年,果然還是皇後了解朕。”


    “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可不白在聖上枕邊睡了那麽多年?”


    “朕說過,若世間還有最後一個懂朕的人,必然是皇後你了。”


    皇後眸光微黯。


    還是朕啊,在她麵前,他永遠先是皇帝,再是丈夫。


    皇後很快又恢複了常態。


    她會失落,但不會難過。


    哪怕他心裏始終裝著另一個女人,哪怕他午夜夢迴時喚的不是她的名字,但是作為丈夫,夫妻間相敬如賓,該有的尊重和榮寵,從未虧少過她。


    她已經很滿足了。


    就算不滿足,又能怎麽樣呢?活人,怎麽也爭不過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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