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至,樹葉黃,漸變光禿的樹幹無法再遮陽,夏蟬也就收了聒噪不休的勢頭。


    燕京的秋顯得很蕭瑟,風更利,樹葉也就落得更徹底,極目四望少有蔥鬱。出了城倒是能尋到幾處蒼翠,沉甸甸的金黃稻穗也是鋪的綠底,唿吸中竄進稻穀的味道,毛毛的,讓人一身莫名發癢。


    正是收稻子的時節,莊稼漢們忙累了,就坐在稻草垛上吧嗒吧嗒抽旱煙。


    不像女人們聚在一起總是聊一些孩子漢子家長裏短,男人們更喜歡聊各自聽來的趣聞軼事。


    一個略有些駝背的漢子挑起個話題:“你們聽說了嗎?前幾天攔牛穀出大事兒了,一夜之間滿穀都是墳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莊稼人起的地名和他們人一樣樸實無華。因那山穀古怪得很,明明有碧溪青草,村裏的牛卻死活不肯往裏去,於是得了攔牛穀這麽個名字。


    都說畜生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除了攔牛不過,還常有犬隻站在穀口朝裏吠,穀中又常年大霧彌漫,久而久之村民們都覺得攔牛穀邪門兒,便再無人願意涉足。


    一老漢猛吸了口煙,問他:“你咋曉得的?就你那耗子膽子,還敢進去看不成?”


    駝背是村裏出了名兒的膽小,聽老漢這麽一說,大家一陣哄笑。


    駝背急赤白臉的解釋:“我是不敢,可有人敢啊!王家村的王大膽你們都認識吧?他說前幾天晚上全村的狗都叫個不停,他以為鬧賊了起來看,你猜看著啥了?”


    有人不滿他賣關子,催促道:“要說就快著點兒,這還有半塊田的活兒呢。”


    “他說啊,好多人扛著鋤頭鍬子從村口路過,他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人正是從攔牛穀出來的。”


    “那他咋知道有墳包哩?他進去看了?”


    “那當然是進穀看了啊。”駝背激動得直拍大腿,“我跟你們說啊,王大膽說那天晚上他不僅看到了墳包,還看到一個女人從天上掉下來,光溜溜的啥都沒穿呢!”


    “哈哈!”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你咋不說還有人在下麵等著,直接就給接住抱走了呢?”


    “哎?”駝背驚問:“你咋知道的?你也聽人說了?”


    眾人笑著散去:“行了行了,趕緊幹活兒吧!”


    老漢收了煙袋鍋子,拍了拍駝背的肩膀:“那個王大膽還有個諢名叫王大嘴,你不曉得?他的話你也信,有點腦子好不好?”


    天上掉美女,光著身子,還被人接去了?有這好事那全天下的光棍兒不都去攔牛穀接婆娘了?


    “哎,王大膽跟我賭咒發誓了,你們要相信我呀!”


    有人把鐮刀塞到他手裏:“行了,幹完活兒再做天上掉女人的美夢吧!”


    ……


    到處的樹都在落葉,內院裏的幾株桂樹倒是綠得好看。繁茂的葉子裏探出幾個米粒大小的花苞,微涼的空氣中已能嗅到一絲絲桂香。


    阿習站廊下對院裏的季牧之說道:“殿下,許大人已經到了。”


    今日又逢初一,正是許浩元得假歸家的日子。許家宅子空置許久早已蒙塵,每次放假他便宿在客棧,中午就在季牧之這兒來吃飯暫作相聚。


    “大哥到了?”季牧之還沒開口,一個清脆的聲音率先從屋內傳來。


    房門一開,一陣香風刮過,季牧之麵前赫然多出一個人來。


    笑容燦爛,姣美俏麗,不是寧姒又是誰?


    喜寶才剛剛追到門口:“小姐,你把衣矜給係上再出門啊!”


    聽她這麽一說,季牧之才發現寧姒衣衫鬆散。阿習尷尬的摸摸鼻頭,趕緊退出內院。


    季牧之嘴角上揚,滿含寵溺,親手替她係好衣矜。


    “一個月了,還是掌控不好?”


    寧姒眉眼彎彎,故作苦惱:“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腦子就這麽一想,人一下子就出來了。”


    “必須控製,這要是在大街上讓人瞧了去,還不知道會鬧出怎樣的事端來。”


    世人蒙昧,除己排外,懷異者皆為異物,實難善意對待。


    “我知道。”別說外人,就是許浩元看見了也不得了。


    寧姒勾住季牧之的手臂慢慢往外走,就好像一鬆手就會飄起來一樣。


    自月前城南山穀之後,她肉身爆毀,幸得花靈護魂重築靈軀。


    如今,她再無肉身,已完全成靈,從此修行之途再無開竅一說。吸納了那麽多的魂力,如今修為大進,估計整個燕京怕是難有敵手,也算是因禍得福。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還不會完全控製靈體。靈體輕盈隨心而動,常常是剛冒出念頭,人已經瞬移到數丈之外,想控製都控製不住。


    ……


    “大哥。”


    寧姒鬆開季牧之奔向許浩元,笑嘻嘻的問道:“有沒有給我帶什麽好吃的?”


    “你倒是光會盼著吃的。”許浩元嗔怪著,迴身從流光手中接過一個精致食盒,再遞給寧姒。


    打開盒子,香氣撲麵而來,勾得她饞蟲大動。


    “飄香樓的水晶餃子,還有麻子酥!哇,看來通天閣的差事確實不錯,大哥每月俸銀怕是不少吧?”


    流光在一旁插話:“大人也就是在小姐身上才如此舍得,自己平日裏有一分錢都攢著。”


    許浩元瞪了他一眼,說道:“我平日也用不著什麽花銷,剩下的錢都給你存著當嫁妝。”


    寧姒朝季牧之望去一眼,笑道:“用不著,他不缺這點東西。”


    這話許浩元聽得真切,卻又隻能假裝沒聽到。


    兄友妹恭一派和睦,季牧之終於得了空當:“飯菜已經備好,先用飯吧!”


    “對,大哥,咱們先去吃飯。”


    席上,大家天南海北的一通瞎侃,也不知怎麽就扯到了觀星之事上。


    說到觀星,如今在通天閣當差的許浩元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


    “自上月起,赤星已盡去蒙霧,夜夜抬首可見。據說天現異星,世道必逢大亂,如今燕國皇室不穩,一旦動亂,這燕國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季牧之與寧姒對視一眼,要說的話都在這目光裏。


    待得席散,寧姒送走許浩元,扭頭問季牧之:“你說,那個所謂的異星,是不是指我?”


    從人到人靈共生,又從共生到徹底化靈,要說奇異,怕是天底下沒人異得過她了。


    季牧之微微一笑,霸氣迴應:“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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