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人們準備遷徙。


    他們一直都在遷徙。


    並非如牧民一樣遷往水草豐盈之處,而是為了躲避妖獸。


    這個村子的人同屬一個部落,在一次遇襲中和部落的其他人失散,一路奔逃來到此地。


    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隻知道被妖獸襲擊之後就得立即撤離,否則到了晚上會有更多妖獸聚集到這裏。


    寧姒在枯樹旁的大石頭上坐了一天,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感覺到,自己意識裏好像憑空多出來很多東西,衍生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緒,仿佛有另一個人在主宰她的思維。


    重華跑過來,手裏捧著一個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看樣子應該是吃的。


    他掰下一大半遞給寧姒。因為背著光,瞳仁變成正常的單瞳,清澈又純粹。


    小模樣長得還挺好看的,就是臉頰凍出不健康的暗紅。


    身上粗麻編織的衣裳顯得有些短小,外麵披著獸皮縫製的褂子。相比其他人來說,算是穿得相當單薄了。


    寧姒並不餓,看到黑糊糊的一坨更沒有胃口。但她卻鬼使神差的接了,還掰了一小塊送進嘴裏。


    呃……一股子焦炭味,過後是類似於烤玉米的糧食香。


    看到她吃,重華咧開嘴笑了,露出吃過焦炭被染黑的牙齒。


    寧姒跟著笑起來,用手指戳了戳他通紅的臉:“冷嗎?”


    重華憨笑兩聲:“不冷。”


    寧姒把焦炭餅子塞給他:“你吃,我不餓。”


    她是真不餓。


    路過一個男人跟重華打招唿:“你在這兒幹什麽呢?不怕妖獸出來把你叼去啊?”


    重華把腰板兒一挺:“不怕。”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飄向寧姒。


    在他心裏,寧姒儼然成了神一樣的存在,她帶著自己平安度過了一個落單的夜晚。


    沒有人落單後能活到天亮,他是第一個。


    這個自稱晟的姐姐,她一定不是普通人。


    又有個小男孩兒過來了,看起來比重華還要小一些。


    他手裏拿著根樹枝,二話不說就往重華身上招唿。


    重華哎喲了一聲,跳著腳躲開了。


    小男孩兒趾高氣昂道:“阿媽叫你收拾東西,你卻跑到這裏來偷懶。”又看到他手裏的焦炭餅子,“啊,你還偷食,我要告訴阿媽。”


    一邊說,一邊邁著小短腿兒往不遠處的帳篷跑去。


    重華趕緊追上去解釋:“這不是偷的,這是普蘭阿媽給我的。”


    帳篷裏很快傳出惡毒的咒罵。


    寧姒明明隔得很遠,卻能透過卷起的門簾看到帳篷裏的情況。


    咒罵的人是重華的後母。在這個食物極其短缺的時候,偷食簡直罪大惡極。


    荊條落在瘦小的重華身上,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他扭頭,望向寧姒所在的方向,突然笑了。


    有個女人聽到聲音衝進帳篷,護住跪在地上的孩子:“阿汝,穀粑是我給他的,你不要冤枉他。”


    就是早上拉住重華關切詢問的女人。


    阿汝兩手叉腰,盡顯悍婦氣質。


    “我教育我的兒子,關你什麽事?自己男人兒子被妖獸吃了,孤家寡人閑得慌,就來管別人的家事?”


    被人說中傷心事,普蘭當時就哭了:“你太過分了。你哪裏把重華當過自己兒子?要不是我把阿仔的衣裳給他穿,他早就凍死了。”


    阿汝理直氣壯:“你自己願意給,關我什麽事?”


    “你還不給他吃,讓他餓著。”


    “我不給有人給啊,這麽久不也沒餓死嗎?”


    兩個女人又哭又鬧,吵個不休。重華的父親在旁邊看著,一句話都插不上。


    寧姒低下頭,將手撫上自己心口。


    “這就是你幫他的原因嗎?晟!”


    ……


    臘三十,除夕夜。


    爆竹聲中的海城。


    大喜做了一大桌子菜,還買了一壺梅子酒。


    她扯著嗓子喊:“飯得啦!”


    阿錦攙著徐老爺子走進來,問道:“大歡媽媽在堂屋忙活什麽?”


    “擺天地桌呢!”大喜攙著徐老爺子另一邊,“走,先敬神。”


    所謂天地桌,就是敬神的供桌。


    桌案置於堂屋正中,上麵除香爐、兩燭台、香筒、燈盞這五供之外,還有瓜果三牲頭等供品。


    正中是一本木刻版的諸神畫冊,俗稱百分。


    徐老爺子率先上香叩拜,然後是大歡大喜,最後是阿錦。


    敬了神,大家再轉至飯廳。


    一桌年夜飯格外豐盛,細看可見,大部分都是寧姒喜歡吃的。


    四個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酒菜過半,老爺子突然歎氣:“不知道小姐在做什麽。”


    大歡佯裝不悅:“你這老爺子,好好的掃這興做什麽?人家小姐現在肯定也和姑爺一起高高興興吃年夜飯呢,要你瞎操心?”


    大喜接話:“就是,您老啊,顧好您自個兒,爭取再幫小姐多看兩年小少爺,比啥都強。”


    被她們一說,徐老爺子也笑了:“好好好,是我老頭子不該瞎說話。”然後慢慢從衣服裏掏出三個紅封,分給三人,“來來來,拿去壓壓歲啊。”


    三人高高興興的接了。


    不管什麽年紀,收紅包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阿錦給他夾了一大塊燉爛的蹄髈:“徐爺爺,小姐才不用你操心,那有姑爺在呢!”


    “就是就是,有姑爺在呢!”大歡大喜幫腔。


    所有人都想著,有季牧之在,小姐肯定好著呢!


    ……


    客棧大堂。


    季牧之、阿習、流光、喜寶四人圍坐一桌。


    整個大堂隻有他們這一桌。


    飯菜是喜寶做的,廚子迴家過年去了。


    外麵的鞭炮聲襯出這裏的冷清和落寞。


    喜寶強顏歡笑:“都動筷啊,看看合不合胃口。”


    阿習接話:“來來來,咱們先幹一杯。”


    四人舉杯。


    酒液入喉,辛辣過後在腹中聚起一股暖流。


    季牧之一杯接著一杯。


    流光突然對他說:“季公子,這杯我敬你。”


    不等季牧之迴應,直接幹了。


    然後說:“已到燕地,我和喜寶就不和你們一路了。我知道,你們有重要的事要辦。”


    衛晉開戰鬧得沸沸揚揚。


    他知道季牧之的真實身份,也就能猜到他前往燕京的目的。


    身為燕國子民,這個時候已經不方便再和他們同行了。萬一他們暗中計劃一些事,自己到時候該以怎樣的立場來愛處理呢?


    相處久了,流光是不討厭季牧之的。可是,大家的立場不一樣。


    索性分道揚鑣得好。


    季牧之仰頭飲盡杯中烈酒。


    “好!”沉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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