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姒幾乎是帶著殺氣衝進寧家大宅。


    阿習阿魯在前開道,阿虞阿錦隨行殿後,從大門打到流香園,一路都是滿地打滾的家丁護院。


    二老爺額頭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阿錦這丫頭他清楚,雖然有兩下子,但如果就她一人,根本不足為懼。偏偏不知道寧姒從哪兒找來三個幫手,跟這群廢物一比,簡直堪比戰神。


    宅子裏披紅掛綠張燈結彩,流香園裏尤其如此。


    滿園的豔色,深深刺痛寧姒的眼睛。


    進了流香園,她突然發力狂奔,蹬著廊下柱子步步飛踏,最後縱身一躍,伸手拽住正屋門楣上那朵大紅綢花。


    體力不濟,身體帶著綢花垂直下落,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摔在地上。寧溪一身紅裝從屋裏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幾乎同時,喜服加身的林璋帶人趕到。


    “哎喲,小姨子迴來了。”


    “呸!”阿錦用力唾了一口。


    寧姒摔懵了,好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


    寧溪送她的玉鐲子與地麵相撞,斷成兩截,從手腕脫落,落寞悲涼的躺在地上。一截斷口戳進肉裏,滲出鮮血染紅滾金的袖邊。


    她的手裏,始終緊緊攥著那朵綢花。


    “這就是你所謂的青年才俊,門當戶對?你逼許大人斷了念想,卻迴頭嫁給這麽一個混蛋?”


    林璋被阿習等人攔著,無法近前,但也仗著自己帶了人來,有恃無恐。


    他掩麵輕咳,道:“三小姐,注意一下你的措辭,好歹我也是你姐夫……”


    寧姒頭也不迴,用盡力氣吼道:“阿習,他要是再出聲直接亂棍打死。”


    阿習上前一步,將從家丁手中奪來的棍子往地上一拄:“是,寧小姐!”


    寧溪望著她,淚水溢出眼眶,嘴角卻慢慢揚起。


    太好了,小姒結交到這些人,雖身份成謎,但至少能保護她。


    這就夠了。


    寧溪沒精力去探究寧姒為什麽會知道她和許浩元的對話。寬袖下,她握緊手裏的東西,努力平靜下來。


    “我不是說了嗎?叫你滾得越遠越好。寧家不歡迎你,我也……”


    “姐姐!”


    ……


    阿錦一下就哭出聲來。


    寧溪愣在原地,還保持著說不的口型。


    其他人不明所以,卻能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哀傷。


    寧溪的眼淚掉的愈發洶湧:“你……”


    “姐姐!”


    寧姒又喚了一遍,緊繃的身體終於鬆了鬆,雙肩微沉,笑中帶淚。


    “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


    二老爺的聲音從院中涼亭傳過來:“別磨蹭了,誤了吉時可不好。”


    林璋張了張嘴,觸到阿習的目光,到底不敢開腔。


    “你當我在胡說嗎?”寧姒迴頭,視線對上亭下的二老爺,火光迸射,火力十足。


    她知道,二老爺想要宗秘。他把寧溪嫁給林璋,就是為了逼她露麵,隻可惜他算漏了阿習一夥。


    啊,不對,準確的說,二老爺算到了阿習他們會來幫忙,這從今天這群家丁中,有一部分是實力稍強的打手,就可以看出來。隻可惜,他低估了阿習三人的實力。


    二老爺濃眉倒豎。


    他不相信寧姒會知道十四年前的事,那個時候,她才剛出生。


    寧姒已經不理會他,轉向寧溪。


    “十四年前,寧家從穹川舉家遷到豫州,路上,剛足月的寧家三小姐寧姒,不幸夭折。”


    “老太爺認為這是天降夙兆,寧家做了不該做的事,要遭報應了。所以,為防報應絕盡寧家香火,他毅然決然,斷了寧氏一脈的靈根。”


    “到了豫州,寧家改行從商。一天,寧家大老爺和夫人抱迴來一個孩子,和寧三小姐同月出生的孩子。寧三小姐生在驚蟄,而這個孩子,生在春分。”


    “四年後,這個孩子在寧家長大,她成了寧姒。大老爺和夫人與這孩子並不親近,甚至刻意迴避。在這個孩子心裏,沒有父親母親,隻有一個姐姐。”


    “後來,大老爺和夫人遭遇匪徒,雙方盡亡。寧家默默治喪下葬,沒有追究,甚至都沒有報官。”


    說完這些,寧姒長吐口氣。


    “你到底是怕我知道,你父母是殺我父母的兇手,恨上你,還是怕我知道真相,報複寧家?”


    最後,她用隻有寧溪能聽到的音量說:“你明知道,我不是我。那些事情,我不在意。”


    話已至此,寧溪泣不成聲。


    “不是的,我隻是……不想這些事情,成為你的負累。我的小姒,應該輕鬆灑脫的活著。”


    寧姒用力吸氣,心裏某種情緒正翻騰得利害,想從眼睛裏鑽出來。


    換做別人,寧姒肯定會認為這是借口。可說這話的是寧溪,她一個字也不會懷疑。


    ……


    寧姒終於明白,為什麽寧三小姐會選擇一個人麵對陰靈帶來的驚恐和絕望,連她最親近的姐姐也不曾告知。


    那時的她,應該和寧溪的想法一樣吧!


    不驚擾,不拖累,死死隱瞞,一力承擔。


    寧姒向寧溪伸出手:“現在我都知道了,所以,不要再被人威脅。”


    餘光往涼亭方向一掃:“從此以後,誰也別想再欺負你。”


    “小姒……”寧溪緊緊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來。


    寧姒望著她,淚水模糊雙眼,卻發自內心的笑著。朦朧中,她看到另一張臉在衝她笑,眉眼彎彎,揮舞著做了本色法式指甲的手向她告別。


    最後,這張臉,和寧溪融為一體。


    “姐姐,跟我走,我們離開這裏。”


    寧相姐姐,寧溪姐姐!


    寧姒終於握到寧溪的手,也握到她手裏,棱角尖銳的利器。


    不動聲色將利器奪下,是寧溪用來給她剪過指甲的剪刀。


    幸好她來了。


    這個傻姑娘,一開始就沒打算嫁給林璋。寧姒不敢想,如果自己沒來,她會在哪裏動手。


    花轎上,還是新房裏?


    “我們走!”


    將綢花一扔,寧姒牽著寧溪,步伐平穩堅定。


    阿習幾人拉開架勢。


    他們能一路打進來,就能一路打出去。雖然林璋又帶來一夥人,但僅僅是多浪費一點時間而已。


    林璋竄到二老爺旁邊:“二老爺,你看,這怎麽辦啊?”


    “沒用的東西。”


    二老爺瞪他一眼,拍了拍手:“帶上來。”


    偏屋門開,一群人被押出來。前麵的是侍香、喜寶和王嬤嬤,後麵則是流香園的一眾丫鬟婆子。


    寧姒臉色一沉。


    看押侍香等人的,不是寧家的護院家丁。一個個麵無表情,厲似修羅,手裏拿的不是棍子,而是寒光凜凜的短刀。


    二老爺走出亭子,站在阿習等人突襲不到的安距離:“算你有本事,能搬來救兵。看樣子,你姐妹倆我是留不住了,不過這些人,就該我說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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