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浩元失笑:“三小姐誤會了,我隻是受陳掌櫃之邀過來觀禮,並非是要參與搶繡球。”


    “是嗎?那我且問大人,若是那繡球‘不小心’落到大人懷裏,這門親事,大人認是不認?”


    寧姒吃著茶點,說得極其隨意。


    對麵,陳小姐憑窗而立,身段婀娜,麵容清麗,引樓下眾人歡唿雀躍。


    許浩元掃去一眼,發現陳小姐的目光三不五時飄向這邊,似有深意。


    許浩元端起茶杯,思量起來。


    下渡村有一座石橋,乃村民進出的必經之路。年久失修,暗藏隱患。


    他得知此事,召集城中鄉紳富賈募捐銀資,重修危橋。


    織錦綢緞莊陳掌櫃豪擲白銀五千兩,用以築橋,唯一要求是讓他到女兒的招婿現場觀禮。


    想來陳掌櫃的用意是以知府大人的名頭吸引更多青年才俊前來,許浩元甚至不曾考慮,便欣然應下。


    此時經寧姒一提,再看陳掌櫃安排的這個觀禮座位,許浩元才後知後覺。


    拋繡球招婿,眾目睽睽。若是繡球真到了他手裏,這門親事就由不得他不認。執意推拒,拂了陳家的臉麵,最後恐怕會害了陳家小姐。


    女兒家最重名聲,得繡球而不認親,這等侮辱,以死明誌也不足為奇。


    可他又不能中途離開。


    七尺男兒,言出必踐。


    “流光。”


    許浩元召來侍童,耳語幾句,再繼續喝茶。


    陳家小姐已經拿起繡球,氣氛推至高潮。樓下人潮隨著繡球的方位而移動,寧姒驚歎居然沒有發生踩踏事件。


    在二層喝茶的人圍過來,趴在護欄上高喊:“陳小姐,這裏,扔這裏來。”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樓上有八成的人都是陳掌櫃安排的。隻要他們搶到繡球,一定會二話不說塞到許浩元懷裏。


    寧姒好整以暇。


    她倒想看看許大人會如何應對。又或者,他早就知道陳家的意圖,並有心上門當人家的乘龍快婿。


    畢竟,看綢緞莊這規格,足可見陳家家底有多殷實。


    小四飄出來,纏在寧姒手臂上。


    “主人,大小姐來了。”


    寧姒環顧樓下,果然看到寧溪和阿錦往這邊走來。


    “真巧,大人的朋友也來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寧姒擠到護欄邊衝樓下招手:“這裏。”


    ……


    看到寧姒,寧溪笑著迴應。沿梯上樓,又看到許浩元和她坐在一起,笑容陡然一僵。


    浩元,他怎麽會和小姒……


    寧溪斂盡情緒,這才走過去:“怎麽就你一個,小五呢?還有喜寶……”


    寧姒打斷她:“不先同許大人見禮嗎?人家該說寧家小姐沒規矩了。”


    “這……”


    “我與大小姐乃故交好友,不用多禮。”


    許浩元站起來,裝模作樣的邀寧溪落座。


    寧珠在對麵看得一清二楚:“呀,大姐姐也來了。”


    陳小姐捧著繡球,眸光一沉。


    這些不要臉的女人!


    再看許大人,他正在喝茶,舉手投足間透著高雅之氣,讓人傾慕不已。


    陳笑緊張的將繡球按了又按,最後幾乎是對準對麵的廊台,奮力將繡球丟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旋轉翻滾的大紅繡球上。廊台欄杆上的人做好了撈搶的準備,下麵的人望眼欲穿,奈何手短不及。


    空氣仿佛被凝固,眾人屏息凝神,萬籟俱寂。


    繡球運行的軌跡幾乎沒有弧度,就這樣直直飛向廊台。


    隻要繡球飛到廊台,事情就成了。陳家父女的笑容幾乎就要從臉上漾開,卻見繡球突然更改軌跡,往下墜落。


    廊台上的人撈了個空。


    繡球垂直下落,沒入人潮。猶如巨石入海,激起滔天巨浪,樓下一片沸騰,開始激烈的爭搶。


    陳家父女很久都沒反應過來。


    怎麽會這樣……明明,繡球已經往廊台飛去,怎麽會在空中突然轉向?


    樓下為了爭搶繡球,各自拚盡力,甚至大打出手。寧姒打著嗬欠,已經沒了看熱鬧的興致。


    “我先迴去了,你們慢慢看。”


    “小姒,等我一起。”寧溪說著就要跟她一起走。


    寧姒聞言,又折迴來:“對了,一會兒小五會過來,就說我先迴去了。”


    再把寧溪推迴去,按到座位上:“你呢,就坐這兒看戲,迴頭告訴我誰家公子喜得良緣,我可是很好奇的喲!”


    說完,又向許浩元拋去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揮揮手,獨自下樓。


    “這丫頭……”


    許浩元給她倒上茶:“就坐會兒吧!”


    ……


    廊台上的人都跑到樓下搶繡球去了,阿錦和流光自覺退下,留許浩元和寧溪對坐。


    他們今天本來就約好要見麵,所以寧溪昨天才會拒絕寧姒跟她一起出門。沒想到最後誤打誤撞,三個人居然碰到一起。


    “我們的事,你沒跟三小姐說過?”


    寧溪點頭:“怎麽了?”


    “我怎麽感覺,她都知道?”許浩元皺眉。


    他幾乎可以斷定,三小姐對他們的事情知情。要不然她怎麽會問,寧溪知不知道他來搶繡球這樣的話。


    寧溪也有這種感覺,但她確實沒有對寧姒說起過。


    倒是之前,寧姒曾在她麵前提起過知府許大人。但也隻是輕描淡寫的提了幾句,連打聽都算不上。


    “三小姐聰慧機敏,恐怕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麽事都瞞著她了。與其讓她從別人口中聽到一些風言風語,還不如直接跟她說了,免得姊妹之間生嫌隙。”


    許浩元誠心建議,但多少包含一些私心。


    他不想再偷偷摸摸的了。他想娶她,隻要她點頭,他現在就可以登門提親。


    就算暫時還不能公之於眾,至少,讓她最親的妹妹知道也好。


    許浩元想起十年前的中元燈會。


    他十六,她十歲。一個是寒門孀孤,一個是大家閨秀。


    為謀生計,他做了各種各樣的花燈,掛在街邊售賣。燈上有字謎,猜中者將燈拿走,分文不取,猜不中者,須購買花燈一盞。


    本來就是做生意的噱頭,燈謎自然不簡單。可這個十歲的小姑娘,一口氣猜中他十餘個燈謎。


    花燈多得實在拿不了,就開始送給來往的孩子。


    願賭服輸,在佩服小姑娘才學的同時,他也在為自己賠出去的花燈默默拘了一把辛酸淚。


    卻沒想到,最後收攤時,一個花燈下壓著銀子。


    燈上有字,大致賠罪雲雲。


    再見到她,是在她父母出殯的時候。披麻戴孝的姑娘,哭得兩眼紅腫,讓人心疼。


    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她是寧家小姐。


    再後來,他到寧家還銀子。一來二去,逐漸親近,從孩提時代到豆蔻年華,從寒門孀孤到金榜題名。


    他們曾陪對方度過最艱難的日子,如今守得雲開,他想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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