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思驟變冷漠的態度讓三姑子始料未及。


    逐客令已下,她也不好再留。叫上連翹,主仆二人由丫鬟領著,出了流香園。


    已經入夜,她卻並未迴自梳樓,而是去往長汀院方向。


    寧瑜沒有進去,叫連翹去請四老爺,自己在遊廊下等著。


    四老爺大步走來,問她進展如何。連翹知道規矩,站在不遠處替主子把風。


    “怪了,那丫頭不僅瘋病好了,人還機靈了。不管我怎麽撩撥煽風點火,她就是不生氣,就跟不在意似的。”


    三姑子坐在遊廊下生氣,忽而一想:“她不是真的不在意吧?當妹妹的,得知姐姐嫁去大戶人家做正妻,隻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反對。畢竟寧溪那丫頭都二十了,有人願意娶就不錯了。”


    “可能嗎?”


    四老爺問她,也是在問自己。


    如果是之前,得知姐姐定親,還是嫁去趙家,三丫頭一定會鬧個天翻地覆。雖然瘋著,但也知道在這個家裏,隻有姐姐會護著她。


    可是現在,她那瘋病突然一好,還真讓人拿不住她的脈。


    “你不是在她跟前插了釘子嗎?叫你的人扇扇風啊!”


    三姑子站起來,拿手杵了下四老爺。


    她知道那顆‘釘子’就是落英,就是叫不上名字。


    “哎呀!”四老爺撥開她的手,煩躁的走開。


    自打他和落英的醜事被小五撞破,家裏那頭母老虎就被徹底激怒,天知道她把落英弄哪兒去了。


    要是有落英在,他還用得著讓寧瑜出麵?


    看出寧四不耐煩,三姑子卻不依不饒:“那你說,現在這事兒怎麽算?你交代的事我可都照著辦了,雖然結果不盡人意,但那又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不能讓三姐白費這番力氣。”


    寧四趕蒼蠅似的揮手:“知道了知道了,趕緊迴吧!”


    說著,轉身就要迴長汀院。沒走出幾步,又覺得不甘心。


    花了這麽多心思,就算不能把三丫頭送到廣濟院去,也得把大姐兒和趙家的事落實了。


    總得有點收獲才行。


    ……


    寧思迴到房間,寧三小姐果然不在這裏了。


    剛才在正廳,她看到一個灰白身影從庭院飄出去。


    寧三小姐的惑心咒未解,始終認為自己雙腿是壞的,所以即便成了沒有實體的陰靈能夠隨心飄動,她也總是佝僂著腰,用雙手把腿扶住。


    這種怪異的姿勢,很難會認錯。


    七天了,她一直乖乖呆在床上,怎麽會突然離開房間往外麵去?


    難道……大小姐出事了?


    侍香望著麵色凝重的三小姐,想問又不敢問。


    但她能察覺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還是寧思先開口:“侍香,我可以信任你嗎?”


    侍香一愣,再將腰背一挺,重重點頭。


    “三小姐可以信任侍香,就像信任大小姐那樣。”


    然後,她就看到寧思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侍香無比震驚:“三小姐你……”


    寧思將食指豎在唇邊,望著窗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些事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現在,你按照我說的做。”


    寧思往桌麵鋪上信紙,把筆遞給她:“會寫字嗎?來,你就寫,趙某人誠邀寧家大小姐過府一敘,共鑒風月。貴府莫急,盡興方歸。”


    也許是因為寧三小姐的關係,這些應時應際的古人用語,寧思信手拈來。


    當然,字嘛,她也是會寫的。隻是她那一手狗爪字,還是用毛筆寫,寫完自己能認就不錯了。


    侍香隱約猜到她要做什麽,迅速依言落筆。一筆一劃,刻意臨摹出男子筆跡的蒼勁有力。


    手動字成,寧思又讓她把紙拿到燈上,盡快將墨跡烤幹。


    同時,她到衣櫥裏翻出一套簡單利落的騎裝換上。


    大燕風氣開化,名門閨秀除了詩書禮儀女紅刺繡這些必修課,也會學一些騎馭之術。


    騎裝,自然就必不可少。


    寧思早就發現衣櫥裏有騎裝。可能因為三小姐雙腿有疾,用不上,這套騎裝雖是新的,卻是放置多時的舊物,對照三小姐現在的身材,明顯短了。


    寧思往身上一套,短了還不隻一點。好在寧三小姐身材瘦小,勉強能穿,就是袖子褲腿明顯短了一截。


    特殊時期,也顧不上這麽多了。


    “小姐,烤幹了。”


    “你馬上找人,把信給二老爺送去,就說大小姐今天上街買胭脂,被人擄走了,這信就是對方留下的。”


    對了,還有剛才那個老女人,得防一手。


    “如果二老爺說起大小姐跟趙家定親的事,就說三姑姑說的,即便定了親,夜不歸宿也是傷風敗俗,讓二老爺一定把大小姐帶迴來。如果問起我,就說我突然犯了病。如果二老爺沒問,就什麽都不要說。”


    “好!”


    侍香立馬去辦。


    寧思躺迴床上,被子蓋住身子隻露個腦袋,叫進來一丫鬟。


    “我頭疼得厲害,這就睡了。給我守好門,誰都不許放進來。要是吵到我休息,看我不打爆你的頭。”


    最後一句,寧思加重語氣。小丫鬟垂首應是,嚇得直發抖。


    ……


    莞清苑。


    二老爺在書房整理賬目。燈火如豆,映照著輪廓分明的臉,足可見年少時有多麽俊朗風流。


    外麵突然傳來嘈雜聲,很快有小廝來敲門:“老爺,流香園來人了,說有急事要見老爺。”


    二老爺擱筆,做了個手勢,便立馬有人被帶進來。


    見到二老爺,老婦人噗通跪下,拽著他的衣角哭訴:“深夜叨擾二老爺實在該死,隻是大小姐至今未歸,流香園無人可主,隻能來求二老爺。”


    從小在大小姐跟前侍奉,侍香耳濡目染,做事也考慮得周。


    這個王嬤嬤是流香園的老人,以前是在夫人跟前做事的。後來夫人去世,她差點沒跟著去了,可見主仆情分非常人可比。


    大小姐的樣貌有七分隨了夫人,王嬤嬤見人思故,難忍哀戚,這才自請到廚房做事。


    麵上隻是個廚娘,但流香園誰不知道,這王嬤嬤握的是管事的權。流香園的一眾下人裏,除了大小姐跟前的侍香阿錦,第三就是她。


    侍香找她來送信,原因有三。


    一是可靠,對大小姐的忠心無需多說。二是懂得隨機應變,萬一二老爺問些其他的,她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三是對寧家的人足夠了解,對症下藥,才能將藥效發揮到極致。分人說話,才能達到預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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