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暮瘋了一樣。


    他用的力氣很大,盛朝被他掐得麵色漲紅,難以唿吸。


    盛朝卻笑得癲狂,隱隱之中還帶著幾分別人難以讀懂的蒼涼。


    “掐死我吧……你愛的那個人就永遠迴不來了……”


    他的聲音很小,卻如同驚雷一般炸在段暮耳邊。


    段暮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般,他猛地縮了迴去。


    唐夏的身子也搖搖欲墜。


    盛朝在說什麽,他聽不懂。


    但是他看著對方猙獰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


    這不是他弟弟!


    他是搶占了朝朝身體的魔鬼!


    怪不得,他那麽排斥見到現在的盛朝!


    唐夏忽然就失去理智了,他推開護著他的邱淮瑾,死死揪住盛朝的脖領。


    “朝朝呢,我的弟弟呢?!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你把身體還給他!”


    他聲嘶力竭。


    盛朝被他搖晃著,還未恢複的身體越發虛弱,眼前一陣眩暈。


    他卻像是察覺不到任何難受似的,定定地看著唐夏。


    他這個哥哥啊,以前明明很膽小的,自己隻是說幾句重話,他都不敢直視自己。


    現在他都敢揪著自己的衣服破口大罵了,膽子確實大了很多。


    若是放在往常,盛朝會覺得欣慰,可現在唐夏卻口口聲聲說要他離開,讓他把自己的身體讓出去。


    他心痛難耐,連正常唿吸都難以做到。


    他一動不動地任唐夏揪著,聲音很輕。


    “我是什麽東西……我是朝朝,我明明才是哥哥的弟弟啊。”


    “把身體給他,我要去哪裏?你要我死嗎?”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希望能在唐夏的臉上看到不忍,可是對方的臉上隻有毫不遮掩的恨意。


    唐夏一個字都不信他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


    盛朝的情緒突然就崩潰了。


    “你說你會永遠疼我,你說會把我當成親弟弟一樣寵著,結果你連這個殼子換了芯都沒看出來。”


    “你一直都在騙我。我的生活被你搞得一團糟,我很努力才說服自己相信你……你根本就沒做到。”


    猙獰又痛苦的表情與記憶裏的人漸漸重合。


    記憶裏,小少年恨恨地看著他,“都是因為你,我爸爸才死的!我恨死你了!”


    那時候,這些話每天都縈繞在唐夏耳邊,幾乎讓他入了魔。


    幾個月前,朝朝忽然就變了,他從來不說那些話,還會像個小太陽似的溫暖自己。


    唐夏都要忘了,以前的盛朝卻是怎麽一副惡劣的性子。


    可是現在,記憶裏那個惡魔似的少年又出現了,漸漸與麵前的人重合,毒蛇似的吐著信子叫他。


    “哥哥。”


    唐夏駭了一跳,猛地往後退去,好像盛朝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你才是假的!我的朝朝明明變好了!你才是假的!”


    盛朝的眸子瞬間暗淡,他的情緒搖搖欲墜。


    他喃喃著,“我害怕你受傷,害怕你被那些人渣折磨,所以我才那麽努力地迴來了……”


    可是沒有人歡迎他。


    唐夏早就發現那個盛朝和自己不一樣了吧?可是他在裝傻,他甚至讓冒牌貨取代了他的位置。


    任何人盼著他死他都不會在意,可是那個人偏偏是唐夏——他愛的哥哥。


    盛朝心痛到快要暈厥,他死死撐著。


    深吸一口氣,他不好過也不要別人好過。


    盛朝勾起一抹笑,隻是那笑容怎麽看都是滿滿的惡意。


    “你們都想他迴來啊?可是我偏偏不如你們的願。”


    “他隻是一抹遊魂,不知怎麽占了我的身體。可是我才是這個殼子的主人,他怎麽可能爭過我?”


    有人抓緊了他的手,卻不敢再用力一點,生怕刺激到他。


    段暮臉色蒼白,“你把他怎麽了?”


    “當然是被我壓製住了。”盛朝笑出了眼淚,“這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因為你,他的意識也不會這麽虛弱,我又怎麽可能那麽順利呢?”


    他的話是在段暮心上捅刀子。


    段暮哆嗦著聲音問,“什麽意思……”


    盛朝:“自己想咯……真是個傻子,就因為幾個破夢,陷在裏麵不肯出來了。”


    “說起來,你真該好好謝謝他,要不然你小時候怎麽會過得那麽舒坦?這個惡心的世界全員惡人,為什麽你身邊的人卻都會關心你?”


    “要不是他,你明明應該被踩在泥裏才對!”


    段暮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做的美夢,想到了那些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好人。


    每一個人都有溫暖的笑容,每一個人都會毫無理由地護著他,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盛朝的影子。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他腦海裏:他的朝朝是迴到過去拯救他了嗎……所以在朝朝昏迷後,他那些好像被刻意模糊的記憶才變得無比清晰。


    就是因為這個,他才醒不過來了嗎?


    段暮幾乎嘔血。


    若是那樣,他寧可小時候活得淒慘,寧可丟掉所有的尊嚴,也不願意朝朝受到一點傷害啊。


    看看弓著腰好像痛到站不住的段暮,又看看眼睛通紅將嘴唇咬出血的唐夏,盛朝笑出了聲。


    你們痛嗎?我也痛!


    短短的二十年裏,他快樂的日子屈指可數。


    父親從來不關心他,母親早早便離開了,留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跌跌撞撞地生活。


    父親再婚之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新妻子和唐夏身上,很少關注自己。


    偏偏他那個新妻子又不是省油燈,表麵裝得對自己和藹,背地裏沒少算計自己,害得父親和周圍的人越來越厭惡他。


    那時候,隻有唐夏對自己好,盛朝覺得老天爺對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壞,起碼他有一個像樣的哥哥。


    可是現在,連唐夏都不想見到自己了……


    為什麽你們都有心軟的神明拯救,我就活該被困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


    那麽想讓我離開,我偏偏不如你們的願。


    那個盛朝,永遠也別想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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