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雙眼,清濁站在山頂。周圍山清水秀大好河山,山穀中長長的河流上漂流著一葉孤舟,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新和花朵的香氣,遠處傳來鳥兒的鳴叫。孤舟上似乎有一個人的身影,那人半躺在孤舟上,翹著二郎腿,手持一根魚竿,嘴上含著一節蘆葦梗。清濁忍不住揉揉眼睛,又重新仔細的觀察了一遍那人,一身藍衣,悠然自得吊兒郎當的神情,嘴角的蘆葦梗被那人叼著晃動,行事作風孩子氣十足。但那麵容還是熟悉的樣貌,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他唇色微粉,就像此時的水麵,靜謐而深邃。


    北鳴居然還有這樣的少年感?以前從來沒覺得……山穀中的風像是從四麵八方吹來,拂過清濁的衣裙,碧海裙隨著風飄蕩。清濁自山頂躍下,風聲在耳邊唿嘯而過,心中沒有一絲害怕,反正在幻境裏,又死不了。孤舟上的人似乎發現了跌落的清濁,將手中魚竿隨手一丟,跳上小舟船艙頂部,使出輕功,將她牢牢接在懷中。


    “姑娘何以輕生棄自己於不顧?”北鳴將她放在船艙頂上坐好,上下打量著清濁。


    因為知道你會接住我啊!我幹嘛擔心會不會摔死啊!清濁衝著北鳴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這幻境中的人都會忘記自己來自哪裏,幻境會憑著這人心底的祈願編造出真實的一切。自己忽然闖進他的夢境,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是誰。誒?按道理來說他的夢境應該有自己才對!等等再喊醒他,看看自己在他心裏什麽樣子。此時清濁不敢開口說話,一旦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醒了就不好玩了。本該趕緊出去的,但此時自己也在他的夢境裏,怕什麽,玩一會兒再說唄。


    “姑娘為何笑而不語?”


    清濁搖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難不成姑娘你是啞巴?”北鳴這話把她氣的半死,她可是最能說愛說的人了,這會兒居然被他當啞巴?罷了,既然要玩下去,就裝一會兒啞巴吧,但是不能說話真的好難受啊!她笑著點點頭,證實了北鳴心中所想。


    “姑娘你家在哪裏?我送你迴去。”


    她搖搖頭指了指北鳴。


    “姑娘是要跟著我?”


    哎呀,什麽時候開始北鳴這麽聰明了,自己不說話他也能猜到什麽意思。清濁滿意的點點頭,給北鳴豎了一個大拇指表示讚揚。


    “罷了,我先帶你迴渙影堂,讓堂裏的人幫你找找你家。你這樣自山上躍下,想必是發生了什麽事,暫時不願迴家,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拎著清濁的衣領將她從船艙頂上放在船艙內,她很煩這種被人隨手拎來拎去,像是任人宰割的雞鴨牛羊一般。北鳴拿起船槳,一下一下劃動起來。


    小舟隨著慢慢劃動,船後泛起陣陣漣漪微風吹過兩人的麵頰,像是與河流輕聲相談。


    想不到北鳴的夢境中是如此平和,看著他悠然自在的表情,清濁也跟著放鬆許多,原來他跟自己一樣,一生想著逍遙世間。若是可以選,他應該也不會選現在的身份,守護自己,肩負自己性命的責任。


    船槳咯吱咯吱作響在水中劃動,蕩起水花。清濁貪看著周圍的美景,兩邊山穀層層疊疊側影成峰,山上綠樹成蔭。這種輕鬆愉快,仿佛是將一切煩惱都被眼前的美景帶走了。河水中的魚兒遊過船邊,她笑著與水中魚兒揮揮手。


    “姑娘似乎很喜歡這裏的美景。”北鳴感受到清濁的心情,轉頭微笑的看著她,手中的船槳未曾停歇,繼續劃動著,隻是比剛才劃動的慢了一些。


    她笑意盈盈乖巧的點點頭。其實北鳴不板著一張臉的時候很好看,不輸麟默風的,但他總是不愛笑,每每見看到自己都冷冰冰的,就跟自己欠他錢似的。這樣的北鳴比平時腹黑冷冰冰的他好相處的多了。


    “我也很喜歡這裏,若是能一生泛舟於這湖上,也就得償心願了。平時沒事做我就來這裏泛舟釣魚,今日遇到姑娘也算湊巧。”


    以前沒覺得北鳴的話這麽多,難道是以前的自己太喜歡吵鬧了,所以害的他沒辦法吐露心聲嗎?清濁乖巧的將手肘撐在膝上手掌支著自己的臉頰,靜靜聽著北鳴的話。


    “再劃一刻鍾就到岸邊了,我加快可好?”


    清濁搖搖頭,示意不要劃快小舟。這安靜美好的地方她還沒待夠怎麽舍得走,怪不得北鳴走不出他的幻境,給了她在這裏,也不想出去。享受著片刻的安寧,不知不覺船已靠岸。


    “少堂主,堂主等著你迴去,似乎是江湖中發生了大事……”岸上的人向北鳴抱拳,看到船上坐著的清濁疑惑的問道:“少堂主,此女子是……”


    “是一位跌入山穀的啞巴姑娘,不知來曆。我隨手救下的。肖乾,你先迴去吧,我安頓好這位姑娘就去見爹爹。”


    肖乾?消遣?這人是誰啊?名字也太有意思了吧。是北鳴在夢裏隨便起的名字嗎?清濁掩麵而笑,看著他的背影。他的夢境越來越有趣了,真是舍不得出去了。


    北鳴站在岸邊將船支綁好伸手欲拉清濁下船,清濁眉頭一皺指了指腳腕,沒有挪動半步。讓你把本道長當做小雞仔拎來拎去,哼,裝作腿瘸了讓你背著,累死你!


    “姑娘跌下山穀的時候腳受傷了?”看她點頭的樣子北鳴迴想今日見到這姑娘她似乎沒有自己動過,應該是傷到了,再次走上船蹲在清濁麵前說道:“我背你吧。”


    奸計得逞的清濁呲著牙笑起來,雙手環住北鳴的脖頸,由他背在背上。這一招真是百試百靈,以前的自己像個男孩子一樣四處野,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北鳴的族人過往,跟這個沒有血緣的兄長反而更親近了,總是想著跟他任性撒嬌。


    他們倆太多相似之處了,一樣的失去親人,一樣的肩負使命。生活太過沉重的時候總想著找一個同病相憐的人互訴衷腸緩解情緒,對於清濁而言,北鳴就是這個同病相憐互訴衷腸的人。


    走了很久,到了一個大宅子前,宅子兩邊是兩尊石獅子,石獅子一個憨態可掬,一個莊嚴威儀,襯得這宅子威嚴氣派。宅子上的牌匾貼著渙影堂三個鎏金大字。


    進了大門,正麵是一座石屏風,上麵刻著“漁樵問答”,兩邊有副對聯:“靜坐不虛來者,清遊自覺天真”。 往左拐,進了一道圓形小門,來到一個清靜的小院,迎麵照山,一座小樓,鐫名“念濁”。倚欄而望,湖中景色宜人。


    念濁二字讓清濁忍不住指了指,好奇的盯著北鳴的側臉。


    “當初置辦這個宅子的時候我看著這個念濁兩字甚為親切,所以跟父親選在了這裏,這裏未有人居住過。今日你我有緣,便將你安置在這裏住下吧。”他剛說完清濁就豎起大拇指表示讚同。


    原來在他的幻境中,雖不記得一切往事,還惦記著自己。念濁二字代表了他思念自己的情緒。


    進入房間,裏麵的屏風上繡著碧海潮生圖,左側是紅木床,右側是軟榻書桌。擺設都是珍珠貝殼之類的裝飾物,仿佛是海底世界。這裏簡直就是給清濁量身定做的房間一樣,北鳴知道自己是海底鮫人,所以在幻境中的布置都是按照自己而來。他如此體貼處處透露著自己的影子,但自己的幻境中竟沒有出現他,真想打自己一巴掌。難道北鳴在自己心中是可有可無的人嗎?


    “姑娘就暫時先住在這裏吧。”北鳴將清濁放在桌邊椅子上,滿頭大汗。看你還敢不敢隨手拎我,你這個黑臉男。哼!清濁沒有一點心疼,反而得意洋洋的看著疲累的北鳴。


    “你這臭小子,終於肯迴來了嗎?”門外傳來一聲威嚴的年長男子聲音,清濁好奇的探頭張望著門口。


    隻見百裏洪傾風風火火走進房間,看到桌邊坐著的清濁微微一愣:“這女子是誰?”


    “是我隨手所救的啞女,不知來曆。”


    “如今江湖紛爭四起,不少門派皆被滅門,這種危機關頭你還敢領來曆不明的女子迴家?萬一她是敵人的細作故意混進來,我渙影堂豈不是岌岌可危?趕緊把她送走!”百裏洪傾怒目圓瞪,滿臉憤怒之情。


    哼,你這老頭,你在娘親的記憶裏可不是這樣的!居然敢這樣說我!清濁不自覺的白了百裏洪傾一眼,北鳴心中的父親這樣兇嗎?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不過北鳴應該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才對,百裏洪傾離開鮫人族的時候北鳴尚在繈褓,那現在這個百裏洪傾隻是北鳴自己臆想的嗎?


    不過還是比較好奇北鳴看自己被冤枉質疑之後會怎麽做?乖乖聽父親的話將自己送走嗎?清濁眼中含笑盯著北鳴的背影。


    “無事。我相信這位姑娘不是敵人的細作。父親放心。”北鳴欠身作揖,表達了自己的堅定之意。


    “放什麽心!你莫要胡鬧……”百裏洪傾正準備教訓兒子,忽然被門外而入的蘇何打斷:“我的徒兒我能不知?他自幼心思縝密,此次也定是心中有過思量的,百裏兄你大可放心。”


    師父?師父這老頭怎麽到處都有他的身影啊!清濁忍不住笑出聲,三人冷漠疑惑的看向她,似乎在問她笑什麽。她見自己打破了此時的氛圍,趕緊擺擺手,收起笑容。


    “罷了,隨他吧。”百裏洪傾拂袖而去,蘇何也跟著離開。北鳴向清濁點頭示意:“姑娘大可放心在此住下。”說完也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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