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孜和雁行將要啟程返迴峪倫部,禮部備了許多奇珍異寶讓帶迴去,奧古孜沒有收,隻要了些珍稀的藥材和布匹。唯有玉璧和如意收下了,說迴去帶給父母。


    “這孩子倒是個實誠人,以後容丫頭享福了。”


    鄭皇後看著禮單,輕聲對皇帝說道。


    “禮部也是,這迴去是防西北生亂,輜重太多豈不是誤了趕路。”皇帝忍不住吐槽。


    “朕讓徐子素撥了三千鐵騎兵,一同北上,也足夠震懾那幫存了異心的了。”


    “這一仗非打不可了麽?從前你與閩王也是關係親厚。”


    “撥去南方的探子已相繼折了,昨日徐子素告訴我,他跟著賀禮北上的探子,沒能到得了長安,不知折在哪裏了。閩王弟這是,在跟朕示威呢。”


    “這是何必如此呢……”鄭皇後歎息道。


    “南方日漸富庶,良田萬頃,漕運和出海行商皆發展得快,別說他,便是封疆大吏也難保沒有不臣之心,若他再往北擴一些,以長江為界,便可分庭抗禮了。”


    “程妹妹的母家不是在蘇州,她可有什麽消息?”


    “程祭酒久居長安,這些年與蘇州親戚來往的少。況且連徐子素的探子都能被攔下,誰又不知道她程家和忠勇侯府的關係,怎麽可能……”


    “如此真是難辦了,偌大個南方,怎麽可能如鐵桶一般!”鄭皇後把禮單放下,焦急地用指尖敲著桌子。


    “太子與朕說,自從晉王的賀禮出了問題,長安百姓已經開始猜疑,京畿周邊出遠門的人已經少了,大多不往南方跑。即使去了,這王爺官吏的事情,他們又怎麽會關心,躲還來不及呢。”


    “若大梁在朕的手上一分為二,真是對不起趙家列祖列宗。”


    “七郎,別說這樣的話。”


    鄭皇後起身,走到皇帝身旁,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隻是這麽一說。”皇帝撫上她的手,讓她寬心。


    “有徐沈二家做左膀右臂,大梁江山,固若金湯。”鄭皇後緩緩道。


    因為奧古孜要走了,明容將他約到城南,走之前再一起逛逛長安美景,等到了那兒才發現陳遠和雁行也在。


    “這是……”


    明容湊到奧古孜身邊,眼睛瞟著那邊站一起的兩個,陳遠被明容看得窘迫,低頭撓著耳朵根,雁行在一旁笑嘻嘻的。


    “走吧。”奧古孜笑著拉住明容的手,拽著她往前走,另一手牽著兩匹馬的韁繩。


    “他們倆如何了?”明容問道。


    “烈男怕纏女,雁行如今得意的不行。”


    “我瞧陳大哥原本也對雁行有意,不然怎麽這麽些年等到現在呢!我先前可聽我阿爺說了,前些年有不少媒人找上門來,都被陳大哥給推拒了。他家也算是河南府有點名望的人家,人長得又俊還在鐵騎兵裏有個六品軍職,媒人能把門檻給他踩爛了。”


    明容比劃著,嘴巴嘰裏咕嚕跟連珠炮似的,奧古孜沒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你做什麽?”


    明容扭頭看他,呆愣愣的。


    “我看你最近吃胖了許多,臉上肉都多了。”


    “吃胖了好,太瘦了騎馬顛得我屁股疼。”明容不以為意。


    “嗯,胖了好。”


    奧古孜將一雙大手放在她腰間,忽然拔蔥似的把明容抱起來與自己平視,明容慌得趕緊扶住他胳膊,兩腳也不敢蹬。


    “你什麽毛病!”


    她迴頭看陳遠和雁行,陳遠不敢看上司家姑娘跟情郎膩膩歪歪,背過身去,雁行一手拽著他,看得津津有味的。


    “還是很輕,下次我單手就行。”


    奧古孜把她放到地上,幫她理了理裙角。


    “你當我是你那些個鐵疙瘩呢!”


    明容挽上他的胳膊,兩人繼續往前走,雁行二人在後麵跟上,兩人也嘰嘰喳喳說著些什麽,當然,主要是雁行在說。


    “那好,下次我就掄著忠勇侯府的大姑娘跟人家打,保證那些賊人都退避三舍。”


    奧古孜笑起來,明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番景象,也笑得前仰後合。


    “你可得快些迴來,趕在明年春天,咱們又能來曲江看花了。”


    “若是安定下來,我帶你去峪倫部,如何?”


    明容一愣,想起來奧古孜本就是峪倫部的人,哪有把人家一直扣在長安的道理,摸了摸鼻子。


    “峪倫部……那裏也好,隻是我過兩年本就要嫁過去,出嫁前在那兒也呆不長久,況且我阿娘她們也必定不放人。”


    一想到以後要長久地遠離自己熟悉的長安,忽然有些舍不得。奧古孜看出來她的不舍,安慰道:“等你嫁過去,我們年年都迴來,如何?”


    明容拍了他一下,轉悲為喜:“哪能年年迴來,這路上就要耗費兩三個月,一來一迴豈不是半年就過去了,既浪費時間又耽誤事。”


    “那就兩年、三年,都無所謂,你想家了,咱們就走。”


    奧古孜彎腰撿起地上的一片黃葉,吹了吹,拋在空中,讓它隨風落去。


    “長安的樹葉黃了。”明容輕聲道。


    “嗯,再過半個月,峪倫部便要下雪了。”


    “這車馬緩慢,等你迴去,便正好趕上。”明容感慨道,“除非足不出戶,不然這路上的時間真是占了半輩子,一年一年也就這麽過去了。”


    她想起來這些年奧古孜總是在峪倫部和長安兩頭跑,路上不知花去了多少時間。


    明容伸手拉住奧古孜的手,感受著上麵的粗糙。


    “會很冷嗎?”她問。


    “一開始還好,再後麵積雪太深,風又大,人都窩在帳子裏沒法出去。你嫁過去可要受苦了。”


    “反正我後悔也來不及了。”明容一笑,“你能過,雁行也能過,我當然也行。”


    “我……父汗年紀一年年上來了,他不是個有野心的人,隻希望族人的日子過好,多虧了他,如今也不似先輩那般風餐露宿,冬天也沒那麽難過了。我一定會壯大峪倫部,到時候整個草原都會是我的,天將將你錦衣玉食養大,我不會帶你吃苦。”


    他停下腳步,捧起明容的臉頰,鄭重地說道。


    明容歎了口氣,抬手撫上他的雙手。


    “我都陪你,但你一定要平安,此去相隔萬裏,兩地都不太平,你切莫輕舉妄動。”


    “好。”他笑了笑,牽起明容的手向前走,“你可得再吃得胖些,峪倫部的風大起來,能把你吹跑。”


    “你會拉住我的,不是嗎?”


    “是。”


    “雁行和陳大哥的事兒,他們打算怎麽說?”明容問道,“這事兒還得稟告聖人吧?”


    奧古孜點了點頭:“陳遠已去信報知他父母,他倆準備等一切安定下來,便讓我父汗上書大皇帝。”


    “那以後雁行便是梁人了。”


    “是峪倫部的人還是梁人,都無所謂,她過得好就行。”


    “你是一點兒也不計較。”明容拍了拍他的胳膊。


    奧古孜看了她一眼,聳了聳肩膀:“這有什麽可計較的,虛頭巴腦的東西想多了有什麽用。”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


    雁行拉著陳遠追上來,當著明容的麵陳遠總有些不好意思,八尺男兒扭扭捏捏的。


    “陳大哥,你不必顧慮我,雖說你在阿爺營裏,可我的命當年也是你救下的,說來還得我尊你為恩人,別這麽見外了,咱們以後呀也是一家人。”


    明容拽了拽雁行的袖子,雁行趕緊道:“是啊是啊,你們以後,用大梁的話說,那是什麽……什麽‘連襟’呢!”


    陳遠“噗”的一下笑出來,朝明容微微頷首,低頭看向雁行:“錯了,不是連襟。”


    “不是連襟啊……”雁行撓撓頭,笑得眯起了眼,“那反正也沾親帶故的了。”


    四人踩在草地上,一路沿著曲江而行,沿路也有兩三遊人結伴而行,不過皆不相熟,也互不打擾。


    到了正午,程家私塾上午的課散了,光艫把書卷放在一邊,站起來理了理衣擺,上前走到程老太爺身旁躬身行禮。


    喪子之痛後,程老太爺蒼老了許多,原前花白的頭發如今幾乎已白了所有,身形也消瘦下去許多,年前又生了一場病,雖然隻是小病,可老人家說感覺身子骨明顯不如從前了,話說多了總得喘一會兒。


    “外祖父,在巡和在進的功課,今天還要孫兒幫著看嗎?”


    程老太爺搖搖頭:“不必了,這些天辛苦你了,得照看你那兩個不叫人省心的表弟。今日你兩個王舅母要過來,一會兒你也出去見見人。”


    “都是孫兒應該做的。”


    程老太太一向體弱,兩個王舅媽便常來照看,說來跑得比程夫人還勤快,柳氏又不擅理家,她們二人多有幫襯。


    徐光艫先去洗翠局,舅媽們在陪程老太太說話,光艫與長輩見禮後,便起身告退,迴到後院裏臨水的亭子裏與表弟們一同用午膳,大王舅媽還支起程老太太屋子的窗戶,往這裏瞧了一眼。


    程在巡和程在進二人誌不在學問,時常要去徐家門口堵光舟,要跟著去軍營裏玩,光舟若是不同意,兩個人便要死乞白賴一番,在進仗著年紀小,還要滿地打滾。


    當然,結局自然是兩個人被徐光舟同誌騎在馬上一胳膊夾一個,然後丟迴程家,末了還要被程老太爺打一頓手板。


    程老太太從前並不阻攔兒子參軍,甚至覺得行軍打仗受些傷吃些苦都是應該的,但自從程皓真正戰死沙場後,她便特別緊張孫子們靠近刀槍劍戟,嘴上說著男兒建功立業是好事,沒有光死別人家兒郎不死自家的說法,可常常看到兩個孫子在院子裏練拳腳,迴去便要關了門抹好一會兒眼淚。


    而柳夫人如今已過了這個時候,隻是每每倚著欄杆黯然神傷,程在巡和程在進怕母親見了傷感,又從不發泄,因此也躲著柳夫人操練。


    最後時刻耳提麵命兩個小子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程老太爺肩膀上,一向硬氣的老太爺雖不反對孫子們以後參軍報國,畢竟自家女婿和大外孫幹得也是這行,但也怕老妻和兒媳憂思過度,最終做出讓步,要求在巡和在進從國子學結業,才允許參軍。


    徐光艫因為想在明年參加春闈,因此一月裏也有小半個月是被程老太爺丟進國子學,雖說課業沒什麽跟不上的,徐光艫有時候還迴來和程老太爺吐槽,說“今日的講師學問不如外祖”,不過好歹得把結業的考試考了再說。


    “大哥,我不想吃魚。”程在進撇著嘴看程在巡,後者剛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紅燒魚。


    “你不吃,就沒力氣跟著我耍槍。”程在巡道。


    在進看向光艫尋求幫助,光艫搖搖頭,示意他自己解決。


    在進哀怨地挪迴去,左顧右盼一番,見湖裏遊著幾尾魚,眼睛骨碌一轉,扭頭對在巡道:“我時常在湖邊見這些魚兒遊,祖父教過,‘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所以我不願意吃。”


    “可後麵一句是‘是以君子遠庖廚也’,你昨晚不是進廚房偷豬肘子吃,難道你常常去,就沒見過一次豬跑?”程在巡無情道,又把在進的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光艫低著頭忍笑,摸了摸鼻子,在進看向他。


    “明容表姐也喜歡摸鼻子。”


    “是嗎?”光艫停下手,想了想,“興許她學我呢,你表姐心虛的時候就愛摸鼻子,她下次再騙你糖吃,你看著點。”


    在進歪頭思索片刻,搖搖頭:“表姐跟我拿糖吃的時候,我隻記得她笑,糖就沒有了。”


    光艫頓時無語,明容在這方麵跟自己一脈相承,存心騙人的時候從不心虛,反而正大光明義正言辭。


    “罷了罷了,是我們在進太可愛了,你表姐才愛對你笑。”


    程在進笑起來,一高興,魚肉也順眼了,夾起來塞進嘴裏,含糊道:“那我以後能不能娶表姐?”


    “黃口小兒!表姐可瞧不上你!”在巡抬手就在他腦袋後麵來了一巴掌,在進撇撇嘴,沒敢吱聲。


    光艫朗聲而笑,末了抬手去摸在進的腦袋瓜子。


    “那可惜了,你表姐早已許了人家,正是你時常念叨的,英勇無比的峪倫部王子阿史那奧古孜,怎麽,你難道要去搶親不成?”


    在進小小的心靈受到了巨大衝擊,瞠目結舌看著光艫,揮了揮拳頭,一想到那個搶了表姐的人是自己的偶像,頓時又泄了氣,惹得光艫和在巡一陣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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