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書閣學習也快一年了,瞧著女孩們年紀差不多了,鄭皇後就張羅了給她們安排騎射的課程。懷玉和明容起步晚,自然不能跟男孩們一起學,不過都安排在下午的騎射場地,另找了師父教罷了。


    徐照樸聽說了,立即找了京城的名師給寶貝女兒做了一張小弓,配了一壺漂亮的白羽箭,擼起袖子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跟了進宮去教。下朝後就私底下找皇帝提過好多次,皇帝最見不得他這便宜樣兒,堂堂驃騎大將軍給公主和女兒當騎射師父算怎麽迴事?嚴辭拒絕,讓他推薦個老師來也就罷了。徐照樸為此鬱悶了好些天,明容則因此遭了殃。


    徐照樸沒法給她當老師,就在家先要“給圓圓打基礎”,明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洗漱,準備進宮,徐照樸就見縫插針,把她吃飯的凳子端了,讓她紮馬步吃早飯。晚上吃了飯歇了會兒,又把她拖出去,不知道從哪兒撿出來兩塊磚頭,讓明容一手舉一個,在花園裏練臂力。程夫人瞧徐照樸這幼稚樣兒也懶得管他,光艫在一旁笑,光舟照例去做自己的事。


    明容一臉生無可戀的同程夫人說:“果然,沒有危險的時候,阿爺就是孩子最大的危。”


    程夫人聽了哭笑不得。


    半月後,萬眾矚目……至少是徐照樸矚目的騎射課終於開始了。


    皇帝特許明容把她的踢雲牽過來,到上課時,帝後二人也在,說是來觀摩女孩們的第一節騎射課。


    踢雲在侯府被專業人士照料,一身黑毛油光水滑,四肢強健有力,甩尾巴的時候利落生風,皇帝見了直誇,說明容沒辜負他的一片好心。


    懷玉的是一匹黃白三花突厥馬,今天剛牽過來送與她,起了名叫“琢月”。也是品相極佳,不過到底不是行伍之人養大的馬,看著比踢雲要遜色些。


    懷玉圍著踢雲又歎又誇的,琢月竟然有了脾氣,在一旁打了兩個響鼻。這麽一發脾氣,懷玉反倒高興了,直說琢月這是認主了,喜歡她,在吃醋呢。


    眾人笑了一會兒,女孩們的師父便來了,居然是張都尉。明容有些詫異,同懷玉上前行了拜師禮,問道:“張叔父,怎麽是您?”


    皇帝奇道:“明容認識張都尉?”


    明容點點頭:“張叔父於我阿爺有救命之恩。”


    張都尉連忙抱拳道:“侯爺言重了,哪裏有這麽誇張,臣不過是湊巧罷了。”


    皇帝撫掌而笑:“怪道子素兄與我推薦你,看來是個有真本事的,那朕的大公主和明容可就托付給你了,一定要好生教導才是。”


    張都尉躬身行禮:“臣一定不負聖上所托。”


    皇帝看了一眼明容:“你可不要見是你張叔父,就偷奸耍滑不好好學。”


    明容急了:“我哪能呢……侄女哪裏會呢……”激動過了頭,最後幾個字有些底氣不足,她低著頭,偷偷瞟皇帝。


    帝後被她逗笑了,擺擺手,讓她二人快去上課才是,隨後他們便到一旁的涼棚裏旁觀了。


    明容雖然在侯府也偶爾騎著踢雲晃兩圈,但畢竟沒正經學過。懷玉就更是零基礎,張都尉便先讓她倆從上馬開始。


    二人今日都著胡服,最是方便活動,明容抓住馬鞍,一腳先踩上馬蹬,腿一用力,整個人飛身而上穩穩坐在馬背上。


    “好!太厲害了明容!”懷玉拍手叫好。


    她聲音太大,那邊的男孩子們看過來。明容滿頭黑線,不過是上個馬罷了,這樣搞得她有點丟臉。光舟倒還罷了,那趙叔慈可不得笑死。


    張都尉倒是什麽也沒說,隻嗬嗬一笑:“殿下一學,也就會了。”


    明容應和道:“叔父說的是。”


    張都尉過去扶著懷玉:“來,殿下,咱們先把這隻腳跨進這個鐵環裏,對,就是這樣,好,來用力踩,用力,對,對對對,再用力,把人撐起來,好嘞!”


    張都尉在懷玉後背上一使勁,就把她推上去了。懷玉高興得直拍手,笑靨如花:“明容你看,我上來了……誒!”她沒抓住韁繩,琢月感覺到背上有人,稍稍動了一下,懷玉一個沒坐穩,嚇了一跳,張都尉趕緊扶住她,讓她抓緊了韁繩。


    等二人都坐穩了,張都尉走到兩匹馬中間,牽住馬開始慢慢走:“咱們繞著半場一圈,殿下和縣主先熟悉熟悉感覺,也和馬兒聯絡感情。”


    明容坐在馬背上輕悠悠的一晃一顛,覺得甚是舒服,不禁問道:“張叔父,行軍的時候,戰馬騎起來是什麽感覺呀?”


    張都尉笑起來:“侯爺沒有同縣主說過麽。若是行軍緩慢,自然也就比現在略晃一點,若是加急行軍,這一般人怕是要直接從馬上跌下來,不過那感覺啊,真可謂是風馳電掣、風馳電掣哈哈哈。”


    “那戰馬,也會打仗嗎?”懷玉問。


    張都尉:“馬兒自然是不會舞刀弄棒的,可是這良馬通靈性的很,關鍵時刻是極大的助力。”他抬頭看了一眼明容,“都說這的盧妨主,其實也不見得。侯爺曾有一匹的盧馬,征討西域的時候,有個敵兵在侯爺馬前,欲斷其馬腿,嘿,那馬兒直接掀起前蹄,把那敵兵掀翻在地,被侯爺使一把關刀砍死了。可惜那匹的盧馬,有一次也是這樣躍身而起,替侯爺擋箭,被亂箭射死了。”張都尉歎了口氣。


    明容拍了拍踢雲,輕聲道:“萬物有靈,至純至真,待之以誠心,必然得報以情義的。可歎有些人,還不如這馬兒。”


    張都尉笑了笑:“縣主可是在說去年那亂臣賊子的事情?”


    明容揚起嘴角,甜甜一笑:“叔父閱曆比明容深,自然更知道這世間險惡,善惡難辨。若是人人都有一片赤子之心,那可就太簡單啦。”


    張都尉定定地瞧了她一眼,明容歪頭笑著,眼睛彎彎的。


    “縣主小小年紀,有如此七竅玲瓏心,是侯爺的福氣啊。”


    趙懷玉樂了:“那是,我明容妹妹可是打小就聰明。”


    明容白了她一眼:“你才大我多少呀,少拿這種口氣說我。”


    趙懷玉探過身子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少來。之前父皇還說呢,你有求於人就嘴巴甜,先頭是不是你,一口一個‘懷玉姐姐’叫得可親了,現在又這副嘴臉。”


    “那是誰?”明容一邊攔著她,一邊側頭看到場地邊上一個女孩子,身後帶了四個丫鬟。


    懷玉聞言抓著明容不動,歪頭看去,隨即臉耷拉下來:“趙懷鐺!”


    “懷鐺姐姐?”明容定睛一看,果然,那穿金戴銀的不是趙懷鐺又是誰?


    懷玉聽著不對,皺眉道:“懷鐺姐姐?你倆見過?”


    “呃……”明容暗叫不好,上次見麵叫了太多聲“懷鐺姐姐”,她一時沒改過來,“之前在我大姑姑府上的宴席見過。”


    “我可告訴你,她不是好人,你不許叛變。”懷玉輕輕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明容趕緊拉開她:“好姐姐,好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呢?”


    懷玉頓時不高興了,一甩手:“你這是什麽意思?她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我跟你說過她瞧不起我是……我去找她……哎喲!”說完她不等馬停下,直接翻身下去,結果姿勢不對崴到了腳,身子一歪坐地上了。


    張都尉嚇壞了,趕緊停下馬過去看懷玉的傷勢,明容下跳下馬來,過去蹲在懷玉身邊:“怎麽樣?是不是扭到了?來我扶你,你能站起來嗎?”


    懷玉痛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偏她現在正在氣頭上,好強不肯說出來,隻癟著嘴不說話。


    明容感覺到身後有一片陰影投下,還沒等她轉頭去看,就已先聽到一聲冷笑:“我說是誰呢,從馬背上下來還能摔著。”


    明容在心裏哀歎一聲,趙懷鐺你就別來添亂了。


    “趙懷鐺……你!我今天非跟你過不去了!”懷玉忍著淚水,指著懷鐺叫道。


    那邊皇子和伴讀們聽到這裏響動,紛紛往這裏跑,懷鐺突然蹲下來,拉著臉盯著懷玉,突然一笑,一揮手,後麵四個丫鬟小跑過來。


    明容心頭一個咯噔,這不會是要幹架吧?


    她趕緊起身拉住懷鐺,還沒等她開口,隻聽懷鐺說道:“去,把本小姐的步輦抬過來。”


    明容瞪大眼睛看著,一個丫鬟迅速過去傳話,兩個轎夫就抬著轎輦來了,在懷鐺身旁蹲下。


    明容:“你這是……”


    “懷玉,怎麽迴事?”叔文先一步過來,見懷玉捂著腳踝,蹲下身細細查看。


    懷玉可憐兮兮道:“大哥,我崴到腳了。”


    張都尉在旁邊真是急得滿頭冒汗,第一天上任大公主就從馬上下來崴了腳了。明容看見他的臉色,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懷鐺站起身,指著懷玉道:“去,把大公主扶到轎輦上,抬走。”


    懷玉一臉不可置信,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麽?我兄弟都在呢,你別想放、放肆啊!”


    趙懷鐺笑了笑,彎下腰道:“我若是想揍你,也不必把你抬走了再揍一頓。”


    叔文不悅道:“趙懷鐺!”他盯著趙懷鐺,那種兄長的淩厲把趙懷鐺看得不由得縮了下脖子。


    懷鐺撇撇嘴:“今日我大發慈悲,看你可憐,就讓你坐我的轎輦,送你去清寧宮好了。”


    “你當真這麽好心?”懷玉斜眼睨著她。


    懷鐺雙手抱在胸前:“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上不上吧?”


    懷玉由自猶豫,明容已經先叫住一個丫鬟,動手就把懷玉拉起來:“走走走,懷鐺姐姐是好意,她能害你這個妹妹嗎?”說著她就把懷玉往轎輦上摁,迴過頭看了一眼男生們,“我陪姐姐一起迴娘娘宮裏,阿兄們快迴去吧,別耽誤了課。”


    叔文還想上前,明容朝他點點頭,他這才站住。


    明容:“有勞張叔父替我和姐姐安置馬兒了。”張都尉應下,牽著兩匹馬。


    趙懷鐺滿意地笑了笑,讓轎夫把轎輦抬起來,女孩們告辭,轉身離開,場地上的人目送她們了一會兒,便各幹各的去了。


    懷玉仍舊繃著臉,既不看懷鐺,也不說話。懷鐺當然也不理她,嘴角含笑,鬥誌昂揚地往前邁著大步。可憐明容個頭小,一路快走才能跟上他們。


    可惜懷玉到底小了三歲,在懷鐺麵前永遠是先沉不住氣的那個,陰陽怪氣道:“多謝姐姐今日好心相救,懷玉感激不盡——”


    “你省省。”懷鐺哼了一聲,又不說話。


    懷玉見她不領情,別過臉:“你可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我用得著嗎?你算哪根蔥?”懷鐺瞥了她一眼。


    明容知道這兩個人結怨已久,懷鐺雖然想重新試著與懷玉交好,一時也抹不開臉。她低頭笑笑,繼續跟著。


    懷玉氣不過,又不肯和懷鐺當真吵一架,這宮裏人來人往她麵上也無光,氣鼓鼓抱著胳膊不說話了。


    半晌,懷鐺道:“我那兒有個小馬紮,迴頭給你送過去,你腳崴了,要是還上課,這樣多少方便點。至於跌打損傷的藥,想必宮裏是不缺的。”


    懷玉:“你別想收買我。”


    趙懷鐺一瞪眼:“我……”“好了好了,兩位姐姐,吵什麽呢。”明容笑著邁上前,“你有懷鐺姐姐照顧還不好嗎?我還想要姐姐呢,可惜我家親戚裏隻有一群兄長。”


    懷玉噘著嘴道:“你別老幫她說話,這姐姐你要送你。”


    明容笑笑,不再多說,退到懷鐺後麵跟著。解鈴還需係鈴人,趙懷鐺當年這樣瞧不起懷玉,她倆以後若真的想和好,她可有的下功夫呢。


    之後一路上就沒人再說話了,懷玉心裏還憋著氣,臉鼓得像小河豚。


    懷鐺雖有些忐忑,心氣兒卻還是高,想著即使懷玉不原諒她了,左右也不是什麽事兒,她去找別人玩就是了,她一個姐姐,何必腆著臉找妹妹。可轉念一想,懷玉沒了生母,自己以前這樣嘴上不饒人的,她心裏一定難受壞了,不由得心生愧疚。


    “咦,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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