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街道上,張子默撐傘踏入厚厚的積雪中,身後唯有周興跟隨。


    周興見張子默走得漫無目的,不禁眉頭一皺,他完全猜不透張子默想要幹什麽。


    昨晚去過老酒鋪後,俞佐庭對他的監視行動表示很滿意,二話不說就給他準備金銀珠寶,承諾事後就給他想要的。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張子默突然停下腳步,周興正疑惑時,空曠的街道突然閃過幾道黑影,濃烈的殺機直指張子默。


    “公子小心!”


    周興拔刀擋在張子默前麵,淩厲刀罡斬出,擊退幾名朝張子默殺來的蒙麵人。


    一名蒙麵人悄無聲息到了張子默背後,輕輕一掌,打得張子默直接撲到周興背上,連帶著周興一起撞飛。


    周興手掌拍地,抓著張子默的衣領翻身而起,微微閉目,玄鐵刀上寒光一閃而過。


    下一刻,濃烈殺意爆開,周興手中長刀落下,直指對張子默出手的蒙麵人。


    蒙麵人身影消散在原地,堪堪躲過這一刀,平整的街麵卻被劈出一條溝壑。


    數位蒙麵人騰空而出,再次殺向張子默。


    周興揮刀橫斬,又是一記淩厲的刀罡,逼得蒙麵人們不得不退。


    “何人敢當街行兇!”


    一聲厲喝突然響起,蒙麵人們一聽聲音,沒有絲毫猶豫離去,那位將張子默打傷的蒙麵人留下一句冷冷的話語,身影消失在原地。


    “這裏不是廣平州,再惹我家公子,下一次取你人頭!”


    “哼!”街頭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帶出道道殘影,轉眼間便到了張子默身前,看著再次變得空曠的街道,俯身抓住張子默的手腕摸脈,“五名道隱境,還好他們不是真想殺你,否則你絕對活不下來。不過你的骨頭還是斷了很多,要盡快診治,否則會留下隱患。”


    “多謝大人相救,敢問大人名諱。”張子默擦去嘴裏黑血,費力抬起手行禮。


    中年人道:“白帝城北部都尉馮陽,你是何人?”


    “在下許青山。”


    “你就是那個出手闊綽的許家公子?”


    “沒想到我名聲傳得還挺快。”


    “說正事,這些人是衝你來的,最近可有惹過什麽人?”


    “沒有啊,我就來了三天,一直待在花滿樓裏,能惹什麽人?”


    “不對,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在花滿樓裏惹過什麽人。”


    張子默歪著腦袋想了許久:“除了昨晚與崔本樂有過爭執外,應該沒有惹到其他人。可是這也不至於啊,我就與他爭搶一個女子摔了酒杯,他就要殺我?”


    馮陽沉默許久,輕輕拍了拍張子默的肩膀:“你也是世家子弟,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道理你應該知道,剛來白帝城,還是低調一點。此事府衙會記冊去查,可即便你知道指使者是誰,但沒有抓到兇手,多半不會有什麽結果,你能明白嗎?”


    張子默垂頭喪氣道:“不用查了,我也不去府衙擊鼓鳴冤了,人家勢力大,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了。早知道白帝城水這麽深不來了,那我待在花滿樓,他總不至於對我出手吧?”


    馮陽搖頭道:“不會,花滿樓是魏家的產業,一點私人恩怨而已,沒有那麽嚴重,以後小心點便是。”


    張子默再次拱手行禮,從百寶袋中取出一件幹淨衣裳披上,在周興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朝著花滿樓走去。


    ……


    花滿樓內,張子默推開房門,示意周興跟進來。


    清月聽見動靜,從內屋走出,見張子默麵色蒼白,輕聲問道:“怎麽了?”


    張子默搖了搖頭:“去對門把藍蝶叫起來,讓她們給我弄點熱水。”


    周興扶張子默坐下,沉聲道:“公子,我先給你敷藥吧。”


    張子默擺擺手,沉默不語。


    不久後,藍蝶帶著侍女們提著水桶進門,見張子默麵色不好,關切問道:“公子,怎麽了?”


    張子默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沒事,可能就是受了點寒,泡泡熱水就好了。”


    “那我去給你找大夫。”


    “不用。”


    “可是……”


    “好了,聽話。”


    藍蝶對上張子默的眼神,這才閉口不言,將水倒滿後,提著水桶出去。


    張子默一把扯下身上衣裳,看得清月連連後退。


    “你……你要幹什麽!”


    然而在看到張子默背後的血手印以及斷裂凸出的骨頭後,清月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怎麽會這樣?”


    “別喊,一點皮外傷而已。”張子默緩緩抖動肩膀,骨頭聲碰撞的聲音響起。


    隻是一盞茶的功夫,身體便恢複如初,氣血也完全恢複。


    這一幕,看呆了清月,也讓周興看得瞳孔劇震。


    張子默在二人驚訝的目光中,坐到浴桶中,朝周興勾了勾手指。


    周興連忙上前,低聲道:“公子請吩咐。”


    張子默輕輕擦拭身體,不緊不慢道:“知道你什麽罪嗎?”


    這個向來冷漠的刀客,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知道,屬下護衛不力,死……死罪。”


    張子默淡淡道:“你還挺清楚,從你監視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周興連忙跪下:“屬下絕不敢監視公子,屬下可以死,但這罪名絕不敢背!”


    “不承認也沒關係。”張子默轉頭緩緩看著周興,露出一抹玩味兒的笑容,“告訴你個秘密,那些人是我找來的。”


    周興心神劇震,驚得合不攏嘴,抬頭看了一眼張子默,又快速將頭低下,不寒而栗。


    直至此時,他才明白張子默前兩天都是裝給他看讓他放鬆警惕,趁他離開的時候做局。


    這位年輕的大人,心思居然如此深!


    張子默笑道:“你監視我倒是不奇怪,現官不如現管嘛,遲早我是要離開白帝城的。你若是不聽上麵的命令,不會有好下場。可你應該知道,你究竟該向誰效忠。”


    周興以頭搶地,磕得頭破血流。


    “屬下知罪,請公子給屬下一條活路。從今往後,屬下隻效忠公子一人,絕不敢再生二心!”


    無論是護衛不力,還是監視被發現,俞佐庭都不會讓他活,隻有跟著張子默,才能活下去。


    張子默不再言語,在桶裏泡了片刻後,這才緩緩起身,取出幹淨衣裳,朝清月招了招手。


    清月將頭低下,上前更衣,看著張子默修長有力的身軀,臉不知不覺滾燙起來。


    張子默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興,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這茶涼了,還是得熱喝。既然知罪,就迴去領罪吧。如何交投名狀,應該不用我教你了吧?”


    “屬下明白,請公子靜候佳音。”周興迅速起身,低著頭慢慢退出房間,從始至終不敢再去看張子默一眼。


    此時的張子默在他心中,已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上位者,是讓他心甘情願臣服的人。


    張子默取出棋盤,一子落在天元,再點下一枚白子,自己與自己對弈。


    “這棋才有點意思。”


    清月提起銅爐上的水壺,重新泡了一杯茶端到張子默麵前,在張子默對麵坐下,仔細打量著張子默。


    “我臉上有花?”張子默頭也不抬道。


    清月道:“我之前說你像四十,還是說少了,你起碼像八十。”


    “還是年輕。”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做什麽?”


    “別問,看到了不要說,這是我們的約定。”


    “嗯。”


    ……


    “什麽,許青山被人當街圍攻!”


    崔家別院,崔本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轉來轉去,差點急得將嘴唇咬出血。


    “完了完了,那天與他起矛盾,他立馬讓侍衛報複。如今他當街被人圍攻,那些蒙麵人留下的話讓我成了行兇者,這下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到底是誰啊,這麽坑我!”


    崔清源道:“必定是魏家的人動的手,想要嫁禍於你。莫慌,這裏不是廣平州,他就算誤會,也不敢如何。”


    “可是他有錢啊。”崔本樂越發焦急,“我勢力和資源都不如大哥二哥,現在就需要支持,需要用他的錢來開路。現在得罪了他,大哥二哥肯定會拉攏他。還有那個魏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知道父親大限在即,就想趁機把水攪渾撈便宜,都不是好東西!”


    崔清源思索片刻,平靜道:“他一個外來人,沒這麽大能力左右你的勝負。你若真想與他修好,我再去想想辦法。”


    崔本樂頓時轉憂為喜,緊緊拉住崔清源的手:“那太好了,誰都知道他愛那個女人,偏偏那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你要是開口,這事兒一定能成。哥,我可就靠你了啊。”


    崔清源微微頷首,眼中陰沉一閃而過。


    ……


    老酒鋪,密室內。


    俞佐庭看著跪在麵前的周興,長歎一聲:“老弟,對不住了。你應該明白我是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情分上,才跟你說這些話。監視的事情還好說,畢竟他也沒證據。可你護衛不力,還被人看見,這就麻煩了。他是那位的傳人,偏偏鍾離大人又要給他下絆子,你我夾在兩邊是左右為難。別說他出事,就是蹭破點皮,那位一旦怪罪下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也是沒辦法了,隻能說你命不好。暗影的規矩你是知道的,禍不及家人,這罪你來頂,你家人餘生我管了,如何?”


    周興緩緩起身,躬身一拜。


    “您替我想的周全,多謝。我自知難逃一死,坦然迴來赴死。我雖然監視他被發現,但也並非一無所獲。這發現有用沒用,我說完後您自己掂量,權當是對您的報答。”


    俞佐庭一聽,頓時來了興致,主動湊到周興麵前。


    寒光閃過,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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