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吹過,豐山上漫山金黃,稻香撲鼻,轉眼已是秋收。


    孩子們站在稻田中,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手持鐮刀割稻,動作嫻熟得像一個老農。


    範玉麟抓了幾顆稻穀,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露出陶醉的表情。


    “自己種的稻子,真香啊,今晚我要吃五碗飯!”


    張子默赤腳踩在田埂上,笑嗬嗬提著一把帶著泥土的花生走來,丟在幾人麵前。


    “剛拔出來的花生,嚐嚐。”


    範玉麟扯下幾顆花生剝開殼就丟入嘴中,將順嘴吃進去的泥土吐出。


    “嗯,香!多剝點出來,晚上炸盤花生米,你穀子打了沒有?”


    張子默坐在南宮雨旁邊,從水桶中舀起一瓢水一飲而盡,剝起了花生米。


    “差不多,明天就打完了。菜也長好了,明年就不用借著吃了。”


    “老張,你糧食多餘的話勻我點,我打下來的一還完,又沒得吃了。”範玉麟頓時露出一副諂媚模樣。


    “那你不會攢著後年還,這樣明年就不用借了。”蕭清風用衣擺兜著一堆桃子快步跑來,“剛摘下來的桃子,自己拿。”


    “你從哪兒摘的桃子?”範玉麟拿起一顆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啃了起來,毫無富家公子模樣。


    “那裏麵有幾棵桃樹,不知道哪個師兄種的,我看熟了我就摘了。”蕭清風抬手指著遠處那片密林。


    範玉麟咂舌道:“爹娘是劍仙就是硬氣啊,你是真不怕人家追著你打啊。”


    蕭清風笑道:“蜀山可沒這麽多講究,你隻要不浪費,才沒人管你呢。”


    張子默拿過一枚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轉手就遞給了南宮雨,順手把剛剝好得花生遞了過去。


    好巧不巧,南宮雨也捧著一捧剝好得花生遞了過來,眼中碧波蕩漾。


    二人相視一笑。


    天吾突然從空中落下,大聲道:“手上的活都停一下,給你們兩刻的時間跑到石碑那裏,快!”


    眾人麵麵相覷,但被天吾訓了小半年後,還是出自本能地放下手中鐮刀發足狂奔。


    範玉麟疑惑道:“咋迴事啊,又是誰來了要咱們去接?”


    張子默道:“應該不是接人,咱們身上全是泥巴,怎麽可能能讓咱們去接人?”


    “老蕭,你肯定知道,透露一下?”範玉麟笑眯眯地看著蕭清風。


    “別問我。”蕭清風搖了搖頭,抬手指著徐輕歌與上官家兩兄弟,“他們三個也知道,你問他們。”


    “徐大小姐?”範玉麟搓了搓手,以一副討好模樣看著徐輕歌。


    徐輕歌笑道:“自己猜去,才不告訴你呢。”


    “到底咋迴事啊?”範玉麟隻得轉頭看向上官澤。


    上官澤見徐輕歌遞了個眼神,搖了搖頭:“不能說,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範玉麟翻了個白眼:“合起夥來欺負我們幾個外地人是吧?快別賣關子了。”


    上官易突然問道:“今天什麽節氣?”


    “秋分啊。”範玉麟眼中疑惑越來越濃,“你問這個幹什麽?”


    上官易笑而不語。


    “你們幾個真是要急死我,不說算了,我自己去看。”範玉麟加快步伐,跑在最前麵,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石碑前時,瞬間怔在原地,緊隨其後的張子默與南宮雨這些家不在山僉州的外地人也驚得合不攏嘴。


    “這是……”


    石碑外跪滿老百姓,一眼望不到頭,並且遠處還有老百姓背著沉甸甸的包裹趕來。


    百姓們跪在地上,麵朝蜀山方向誦起經文,虔誠至極。


    蕭清風這才解釋道:“以前山僉州經常鬧災荒,自從師爺執掌蜀山以後,山僉州年年風調雨順。秋分這十五天對於山僉州的老百姓來說,不僅是節氣,更是節日。每年山僉州的老百姓豐收之後,都會到這裏感謝師爺的賜雨之恩,家遠的要背著幹糧走幾百裏甚至是上千裏。我聽五師伯說,他們年輕的時候更誇張,百姓全部提著剛打下來的糧食非要往山裏送,他們隻能拚命攔住,每次都要累個半死。後來日子久了,老百姓們知道蜀山不會收他們一粒糧食,也就不再背著糧食過來了。但每年來蜀山祈福的習俗卻保留了下來,已經延續了一百多年。”


    眾人看著眼前景象,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年初穀雨的時候,他們看著那條水龍從蜀山山頂飛出,當時隻是覺得山頂那位的力量驚世駭俗。現在才明白,原來一個修道者真的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這麽多人的命運。


    強者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弱者,這才是一個修道者該做的事!


    天吾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朗聲道:“這些天你們就在這裏看著,若是有人昏倒,立刻叫我們。”


    公孫敬悄然而至,輕聲道:“我曾問過你們三個問題,還記得嗎?”


    眾人齊齊點頭。


    你們來蜀山學劍,是為了什麽?


    修行者與普通人之間,該如何相處?


    人與天地,又該如何相處?


    這是公孫敬當初的三個問題,眾人看著眼前景象,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公孫敬道:“這個答案不用說出來,用心去做,去為他們謀福。”


    “是!”


    ……


    蜀山溪邊,少年們手持封鞘之劍,整齊揮劍。


    剛過立春,雨水便至。春寒料峭,少年們道袍被冰冷的雨水浸濕,卻不為所動,出劍速度不減。


    算起來,他們來蜀山已經三年了,昔日的孩童們個頭拔高了不少,也沉穩了不少。


    這三年,他們隻學了拳腳功夫和基本的劍術動作,並未修習任何高深的劍法或劍決。


    然而經過三年的打磨,少年們早已明白春種秋收的道理,已沒了當初的急躁。


    張子默看著雨水打在劍鞘上,若有所悟,氣息突然變得悠遠深長。


    藏劍三年,一朝而動!


    張子默抬手握在劍柄上,猛然拔劍,劍中散出一道淩厲劍氣,將手中劍震為碎片,藏在劍中的特殊能量全部沿著張子默手心鑽入體內。


    “成了,老張成了!”範玉麟大聲歡唿,看起來比張子默還要激動。


    張子默盤膝而坐,引導那特殊的能量流過四肢百骸,將他的經脈拓寬,又深入骨髓,錘煉身軀。


    洗經伐髓,這是築基成功的標誌!


    眾人紛紛停止練劍,飽含羨慕地看著張子默。


    “從今天起,你是一名真正的修行者了。”天吾一改往日嚴厲,語氣變得溫和起來。


    “臭死了臭死了。”徐輕歌捏住鼻子,用手不斷扇風,“張子默,你快去洗洗!”


    洗經伐髓後,張子默體內雜質全部排出體外,原本幹淨的青色道袍黑糊糊一片,仿佛掉進了汙泥中。


    張子默撓了撓頭,快步跑進閣樓中。


    其他人收迴羨慕的目光,繼續靜心練劍,尋找那一絲突破契機。


    半個時辰後,張子默換了一身幹淨道袍從閣樓中走出,雖然很快就被雨淋濕,可臉上笑容卻越來越燦爛,見眾人還在練劍,本能地向腰間抓劍,直到手抓空才意識到那把用來築基的劍已經被震碎,隻得看向公孫敬。


    “道長,我接下來該做什麽?”


    “歇著。”公孫敬淡淡迴道。


    “嗯?”


    天吾道:“我們不能教你納炁,按蜀山規矩,得入劍塚尋劍拜師後,由你的師父教你修煉。所以在入劍塚前,你自由了,想幹什麽幹什麽。你想出去玩也可以,晚課前迴來就行。”


    “那我現在可以過去了嗎?”張子默抬手指著溪對麵。


    公孫敬微微頷首:“可以,不過你對蜀山不熟悉,不要亂跑,闖進別人修煉的洞府不好。”


    張子默站在溪邊小心翼翼伸出腳,踏在石墩上後,心中格外踏實。明明幾步就可以跳到對岸,他卻踩著每一個石墩慢慢行走。


    片刻後,張子默站在對岸,抬頭看向蜀山之巔,感慨萬千。


    一溪之隔,猶如天塹。曆時三年,終於是有了過溪的資格。


    到山腳了,可以登山了!


    張子默仰頭看了許久,這才慢慢退了迴來,閑來無事,隻能將學過的功夫練了一遍。


    這一次,張子默清晰察覺到身體的變化。築基之後,他已經可以內觀,此時體內雖無靈炁,經脈卻比以前更加寬闊堅韌,為以後納炁打下堅實的基礎。


    眾人再次將目光落在張子默身上,他們也能察覺到張子默身上的變化,羨慕再次浮現在眼中。


    “看什麽呢?練你們的。”天吾嗬斥一聲,朝張子默擺擺手,“去去去,出去玩去,別在這兒影響他們。對了,順便去徐伯家帶幾壇醃菜迴來。”


    張子默輕輕哦了一聲,轉身走向青石道。


    範玉麟喊道:“老張,把午飯做了再走,晚上記得迴來做飯。我們還沒築基,這幾天的飯就靠你了。”


    張子默嘴角微微抽搐,無奈地走到灶邊做飯燒菜,吃了幾碗後才離去。


    ……


    清風鎮,徐伯家,張子默看著徐伯做的滿滿一桌菜,連連搖頭:“徐伯,我真的吃過了。”


    “你小子的飯量我還不知道,吃!”徐伯眼睛一瞪,不斷給張子默夾菜。


    張子默隻能端起碗筷,將飯菜一掃而空,吃完後輕車熟路地將碗筷端到廚房,將碗洗得幹幹淨淨。


    這三年來,張子默幾人有事沒事就往徐伯家裏跑,來的次數多了,徐伯也就沒這麽多客套,就當是自家孩子幹活,不再阻止。


    徐伯站在廚房裏,笑嗬嗬地看著張子默洗碗。


    “從年後到現在好久沒見過你們了,怎麽就你一個人來,那幾個小家夥呢?”


    張子默笑道:“他們過幾天築基成功就來了,我先來看看您二老,順便蹭個飯。”


    “那感情好,你今天就別迴去了,直接住我這兒。”


    “那不行,晚課前我得迴去,不然要受罰。”


    屋內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徐伯連忙進屋將要下床的徐嬸按住,心疼道:“怎麽起來了?好好躺著。”


    “孩子來了你也不叫我一聲。”徐嬸伸手輕輕拍了徐伯一下,佯裝嗔怒道,“扶我出去。”


    “嬸,你快躺著。”張子默也走了進來,溫和笑道,“外麵下雨,咱們不出去,就在這裏說說話。”


    徐嬸輕聲道:“沒吃飯吧?我讓老徐給你做。”


    “嬸,我吃過了,真吃過了!”張子默一聽,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飯量再大,也不能連吃三頓啊!


    張子默見徐伯樂得哈哈大笑,也跟著笑了起來,目光落到徐嬸身上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三年時間,徐伯還是那麽精神矍鑠,徐嬸身子越發佝僂,身體已是一天不如一天。


    張子默拿過小板凳坐下,陪二老聊天,逗得二老笑容滿麵,直待到晚飯前,這才在二老的數次挽留下不舍地離去。


    溪邊,天吾見張子默迴來,飽含期待地搓了搓手。


    “帶迴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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