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旁,陸雲目送眾多孩童離去,眼中笑意終於憋不住。


    “師叔,你也過分了。當初我來蜀山的時候,您也是這樣嚇我,現在又開始嚇這些孩子了,前山哪來的妖獸?”


    “那沒辦法,我來蜀山的時候天吾師兄就是這麽嚇我的。我當初考核的時候,被一隻熊瞎子追了兩天,後來才知道這是天吾師兄引過來的。”蘇言說到此處,一口將手中包子塞到嘴裏,咬得格外用力,眼中滿是壞笑,“打不過師兄,還不能欺負師弟了?因果循環啊,這些小家夥想報仇也隻能等下一批了。妖獸沒有,野獸還是可以有的。”


    陸雲為難道:“這不好吧?”


    蘇言道:“有什麽不好的?這些孩子比我們那會兒強,應該沒什麽問題。上官家的兩個小子,老徐的閨女,還有那個張子默,再加上那個背巨劍的少年,都不是普通人。”


    陸雲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少年背的那柄劍應該是劍譜排名八十七的斷嶽。可斷嶽不是在天啟王朝的葉家手裏嗎,怎麽會在那個少年手中?”


    蘇言道:“他叫葉無憂,是千罡劍仙葉盛的兒子,不久前葉家被滅門,葉盛燃燒元神才將他這個小兒子送走。葉家的五把名劍,也隻剩一把斷嶽了。”


    陸雲歎道:“小小年紀遭遇如此變故,一個人從天啟王朝來蜀山,這其中艱辛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容易的多了,又豈止他一個?蜀山這條路多難走,也隻有走過才知道,希望今年這一批能多幾個好苗子。”蘇言拿起一個包子,加了一勺剁椒遞給陸雲,“也是奇了怪了,徐伯家的東西向來隻讓吃不讓帶走,張子默居然能要來一壇剁椒。天吾師兄要半壇,我也得眯一點。來,跟我一起吃,吃完你嘴就嚴實了,省得到時候你把我賣了。”


    陸雲左右為難,在蘇言灼灼的目光下,最後也隻能接過包子大口咬下。


    ……


    蜀山上,聞人羽麵色平靜拾級而上,紀無塵眼看離山腰越來越近,神情越發緊張。


    “完蛋完蛋,等會兒該怎麽跟師父說,慘了慘了!”


    天吾幸災樂禍道:“沒事,忍一忍就過去了,趙師叔總不至於打死你。”


    紀無塵沒好氣地翻了白眼,忐忑不安地繼續往上走,當前方隱隱出現一座石台後,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石台上站滿了人,每一位都氣息悠長,紀無塵還未走至此處,石台上這些位便已經有所察覺,不約而同轉頭,目光遙遙落下聚集到紀無塵身上,讓紀無塵一陣心驚肉跳。


    眾人身後有一涼亭,曾在清河城王家現身明隱劍仙靜靜坐在左邊,中間身著紫袍閉目養神那位,正是先前曾出現在石碑處的艮嶽。


    至於右邊那位青衣男子,沒有坐在亭邊的美人靠上,而是躺在藤椅上,麵帶笑容看著前方。


    這位自然也是劍聖弟子,名為風青萍,十二弟子中排行第七。


    風青萍當年可是驚才絕豔,十七歲破境登仙,二十五歲時便已站在仙境巔峰,成為名動天下的劍仙。蜀山有不少弟子從小便是聽著這位的傳說長大的,可惜後來這位不知發生什麽變故,一身修為盡廢,身體比普通人還差。


    三人前方還站著一人,身著紅色道袍,滿麵怒容,眸中赤陽真火劇烈燃燒,正是紀無塵的師父,丹陽劍仙趙丹陽。


    趙丹陽冷哼一聲,目光落在台下長長的台階上,氣得吹胡子瞪眼。


    “這個兔崽子,這次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小師弟犯殺戒他要負全部責任!”


    趙丹陽此話一出,亭外眾人紛紛點頭,有一位麵容嚴肅的青衣人頭點得最重,正是紀無塵口中那位整天板著臉的公孫敬。


    明隱勸道:“不管怎麽說,無塵這次出去突破至仙境,也算是好事。”


    風青萍笑道:“就是,隨便處罰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艮嶽依舊閉眼,沉聲道:“師弟此話不妥,規矩便是規矩。做錯了事,總歸是要處罰的。無塵把小師弟帶下山,不可不罰。”


    這位一開口,所有蜀山弟子都齊齊低頭,仿佛老鼠見了貓一般。如今蜀山大小事務,都歸這位處理。但凡是蜀山弟子,無論師父是誰,就沒有不怕這位的。


    風青萍臉上笑容不減:“五師兄,我說的是小師弟,師父這次處罰有點重。劍修以劍論生死,怎麽可能不犯殺戒?再說了,小師弟殺的也是壞人,不至於背這麽重的處罰,要不你們幾位再去找師父說說情?我要是走得動,早就去了。”


    艮嶽緩緩睜眼,無奈歎道:“我和明隱早就去求過了,沒用,師父已經決定了。”


    涼亭內頓時安靜下來,既然是師父決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更改了。


    不久後,聞人羽登上石台,亭外眾多蜀山弟子連忙行禮,聞人羽徑直走到涼亭外,抱拳行禮。


    “見過幾位師兄,我的事,師父怎麽說?”


    風青萍與明隱對視一眼,重重歎一口氣,不忍把結果告訴聞人羽。


    “你縮在那裏幹什麽,還不滾過來!”趙丹陽看向躲在人群後的紀無塵,越發惱怒。


    紀無塵迎著師兄們吃人的目光,戰戰兢兢走到涼亭外抱拳行禮。


    “見過師父,各位師伯。”


    趙丹陽抬手欲打,大弟子丁毅連忙擋在紀無塵麵前,死死拉住趙丹陽的手。


    “師父息怒,師父息怒!”


    紀無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將頭低下。


    “師父,各位師伯,我知道我犯了錯,您們怎麽罰我都沒關係。可小師叔是被我帶下山的,所有罪責應該由我來扛。”


    趙丹陽怒聲道:“你扛,你扛得住嗎?讓你去鎖妖塔待三年,你去嗎?”


    “鎖妖塔!”紀無塵眼中滿是驚詫,“小師叔沒有濫殺無辜,怎麽會這麽嚴重?”


    在蜀山,隻有兩種人能進鎖妖塔。第一種是修為到達地仙後,闖過鎖妖塔便可出師收徒。


    第二種則是犯下大錯,若能活著從鎖妖塔中走出,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艮嶽歎道:“還是讓你師父給說出來了,本來這個壞人,該是由我來當的。小師弟,此事師父已經決定,我們勸不動,你千萬小心。”


    聞人羽還未開口,蜀山眾弟子便炸了鍋。


    “五師伯,這樣的處罰太沒道理了,我們不能接受!”


    “是啊,我們外出執行任務,哪次不犯殺戒?可隻要殺的是壞人,師爺是不會追究的。怎麽輪到小師叔,處罰就這麽重?我想不通!”


    “那可是鎖妖塔啊,裏麵關的都是禍亂一方的妖獸。要讓小師叔在裏麵待三年,這怎麽可能?”


    “不行,這個處罰我們不能接受。我們去找師爺求情去,師爺不答應,我們就一直跪著!”


    ……


    趙丹陽聽得心煩意亂,嗬斥道:“都吵什麽,反了你們了!”


    人群再次安靜下來,不敢言語。在蜀山,除了艮嶽外,他們最怕的就是這位十一師叔了。


    趙丹陽長歎一聲,走到聞人羽身前,臉上怒容被愧疚取代。


    “師弟,對不起,是我管教無方,連累你了。”


    聞人羽搖頭道:“不能因為我輩分高,就把責任全部推到無塵身上,下山是我自願的,而且我的確犯了殺戒,這樣的處罰很公正。等會見過師父後,我就去鎖妖塔,對無塵的處罰是什麽?”


    趙丹陽又是一歎:“師父讓你直接去鎖妖塔,不必去見他了。倒是便宜這個兔崽子了,他隻需要麵壁三年就行。”


    紀無塵低頭叩首,磕得身下石磚砰砰作響,頭破血流。他的這點處罰與聞人羽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他越想心中便越羞愧。


    “師父,各位師伯,求您們去給小師叔求求情,我願意跟小師叔換。我已經破境,去鎖妖塔還有機會生還,可小師叔去鎖妖塔必死無疑。千萬不能讓小師叔去,求求您們了!”


    趙丹陽大弟子丁毅跪在地上,叩首行禮,沉聲道:“弟子丁毅,請求出師,請各位長輩準我進入鎖妖塔試煉!”


    “弟子林朝夕,請求出師!”一名素衣女子緊隨其後跪下,叩首行禮。


    “弟子沈月,請求出師!”


    “弟子公孫……”


    天吾見公孫敬也要跪下,一把拉住公孫敬,以眼神讓公孫敬還未說出口的話憋了迴去,跪下叩首行禮。


    “弟子天吾,請求出師!”


    “弟子孫闔,請求出師!”


    “弟子周遊,請求出師!”


    ……


    霎時間,除公孫敬外,所有能出師的蜀山弟子,齊齊跪下叩首行禮,請求出師。


    別看平日裏這些師兄弟互相掐得厲害,真到了這個時候,想法出奇地一致。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想提前進鎖妖塔,替小師弟掃清障礙。”艮嶽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可是這個辦法你們能想到,你們師爺難道想不到?師父此前已有嚴令,往後三年,隻有小師弟能進鎖妖塔。你們誰敢擅闖,即刻逐出蜀山。”


    眾人一陣錯愕,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聞人羽拉起眾人,輕聲道:“你們不用護著我,我自己犯下的錯,自己承擔。”


    趙丹陽取出一把赤色長劍,劍格為一真火凝聚的龍頭,劍柄龍身纏繞,劍鞘則猶如真龍吐息。


    此劍一出現,周圍便燥熱起來。


    真陽,劍譜排名十六,無數修離火神通的人夢寐以求的至寶。


    趙丹陽將真陽劍遞到了聞人羽麵前:“小師弟,師父的天淵還沒傳給你,拿著我的劍去。此劍我溫養多年,可護你平安。”


    “用我的。”艮嶽也取出一柄厚重古樸的三尺長劍,遞到聞人羽身前。


    若從上俯視這柄古劍的劍鞘,如登高山而向下望深淵,縹緲深邃,隱隱有巨龍盤臥。若拔劍出鞘,可見北鬥七星分列。


    七星龍淵,劍譜排名第五,是蜀山僅次於天淵的名劍。


    聞人羽沒有去接,而是將徐伯給的那壇醃蘿卜從百寶袋中取出,輕輕放在石桌上。


    “二位師兄劍道已成,我修為不夠,用你們的劍自身劍意會紊亂。我有清虛子師兄給的止戈,足夠了。我在山下吃麵時,覺得這醃蘿卜不錯,想帶給師父嚐一嚐。現在師父不見我,便請師兄們代呈。”


    聞人羽說完,取出止戈緊緊握在手中,頭也不迴地向上走去。


    艮嶽叮囑道:“小師弟,師父隻是讓你在鎖妖塔待三年。鎖妖塔一層的妖獸未至仙境,你待在第一層就行了,千萬別往上。”


    “多謝師兄,我記住了。”


    目送聞人羽離去後,風青萍笑嗬嗬地看向亭外義憤填膺的眾人。


    “好了,都別忍著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眾人一擁而上,將紀無塵圍住。


    “各位師兄,有話好好說。”紀無塵看著捏拳抖肩的眾人,賠了個笑臉,連連後退。


    “說個屁,把小師叔害成這樣,給我揍他!”


    天吾率先一腳將紀無塵踹飛,捏著拳頭騰空而起,眾人緊隨其後,在空中把紀無塵當成皮球踢來踢去。


    紀無塵慘叫連連,聲音在四周迴蕩。


    “各位師兄,下手輕點,咱們無冤無仇啊!”


    “大師兄,你也輕點啊,怎麽說咱們也是一個師父。”


    “天吾,就你這家夥打得最重,你給我等著!”


    “打人不打臉啊!”


    ……


    聚在此地的眾人,唯有公孫敬沒有出手,靜靜侍立在涼亭外,眼見風青萍抬手,連忙上前將風青萍扶起,攙到石桌旁。


    隻是這麽幾步,風青萍便滿頭大汗,嘴唇隱隱發白。


    公孫敬心疼道:“師父,您身體不好就少動,好好養著。”


    “肚子餓了,弄點出來嚐嚐。”風青萍抬手擦去額頭汗水,看向聞人羽留下的壇子。


    公孫敬為難道:“師父,這不好吧,這是小師叔給師爺的。”


    明隱麵帶微笑坐下,從百寶袋中取出幾個熱氣騰騰的炒菜,擺上碗筷。


    “咱們幾個也有日子沒湊在一起吃飯了,丹陽,坐下吃飯。”艮嶽也從百寶袋中取出幾盤菜,擺上一壺茶,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趙丹抬頭看著紀無塵被揍得鼻青臉腫,這才一甩衣袖坐下。


    風青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率先動筷,笑道:“你們是知道我這個身體的,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


    明隱夾了一些菜到風青萍碗中,溫聲道:“咱們師兄弟還說這些?今早剛炒的,趁熱吃。”


    亭外紀無塵被揍得慘叫連連,亭內師兄弟四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有說有笑。


    公孫敬看著眼前奇怪的一幕,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風青萍費力地舀了一碗飯,將幾人做的菜各自夾了一點放入碗中,最後又加上了幾塊醃蘿卜,把碗遞給公孫敬。


    “你師爺吃的淡,半壇醃菜,你想鹹死他老人家?你不用在這裏伺候我,把這碗飯給你師爺送去,就說是弟子們做的菜,請他老人家務必要嚐嚐。”


    公孫敬接過碗,低聲問道:“那您等會兒怎麽迴去?”


    “我師兄弟都在這裏,還能沒一個扶我迴去的?趕緊走。”風青萍揮了揮筷子。


    公孫敬端著碗消失在山道中,心中越發疑惑,這幾位長輩怎麽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擔心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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