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疾哥哥要走了?」想到能擺脫他,殷如素不禁嘴角上揚。為了掩護他,她這段日子過得多戰戰兢兢呀,也不敢在車上打盹,強撐著用看醫書和剌繡來分散困意,不時喝茶解乏。


    「你很高興?」居然笑了。


    他是會咬人的蟲子嗎?竟迫不及待與他分別。


    本想點頭的殷如素一瞧見他黑了一半的臉,連忙煞住,斟酌用字。「我是高興要迴府了,青玉說祖母很疼我,六年不見了,不知道祖母還記不記得我,我想盡快在她膝前盡孝。」


    一提到殷老夫人,趙無疾的臉色才和緩些,沒那麽難看。「記住,沒有爺的同意不許允婚,等爺來娶你。」


    「……」沒聽見,她什麽都沒聽見。


    巍巍高聳的城牆立於護城河內,斑駁的灰色土牆有著歲月痕跡,凹凸不平的牆麵長著青苔和小蕨。


    官眷迴京的車隊一輛接著一輛駛進石板鋪地的京城,車廂外百姓喧鬧的聲響越來越大,到處是生意人的吆喝聲。


    「小……小姐,那個人走了。」試著發聲的青玉發現她能說話了,但仍小聲的不敢張揚。


    「咦!他走了?」他不是還在邊上和她說話?


    說不上是什麽感受,一轉頭沒瞧見那張可以拿來配飯的俊臉,心裏有些空,她已經習慣身邊有個鬥嘴的人。


    「剛剛。」在進城門前像鳥一樣飛走,看得她眼睛都睜大了。


    娟麗的小臉一笑。「走了也好,免得我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二姊姊最近探頭探腦的,我真怕她掀簾子上車。」


    幸好馬車的外觀和原先的馬車一樣破舊,讓人一見就嫌棄,避之唯恐不及,不然真要露館了。


    不過因為換了馬車,她的暈車症好了,能吃能喝還睡得香,旁人因旅程之苦而瘦了,她卻多了兩斤肉。


    「小姐,那位公子究竟是誰,你和他好像很熟似的。」她憋了一路不敢問,實在好奇得緊,小姐不隻無視女子的閨譽讓他上車,還有說有笑的談天說地,莫不是舊識?


    殷如素睨了她一眼。「知道豬是怎麽死的嗎?」


    「笨……笨死的。」小姐好像這麽說過。


    「不,是因為到處問東問西,知道主家太多事,所以主家決定把豬殺了,它就不能東家長西家短了。」她正經嚴肅的說著,說得煞有其事。


    「啊!」她捂嘴。


    「青玉,你好像對我的事知之甚詳。」她能瞞她的事不多,除了萬兩銀票和玉扳指,以及……他。


    「我不是豬。」青玉慌得大叫。


    驀地,馬車前轅發出男子低沉的笑聲,青玉陡地麵上一熱,她鬧笑話了。


    「好,你不是豬。」沒三兩肉,宰了也吃不上一頓飽。


    「小姐……」她臉紅得更厲害。


    「好啦!不取笑你,當下人的,多聽、多看、少動舌,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無知者活得長。


    「是。」她低下頭,表示不多嘴。


    「北墨。」


    「在。」北墨一應。


    「你怎麽還在?」主子都走了,他還留著幹什麽。


    北墨的迴答令人莞爾。「馬車不會自己走。」


    她一頓。「嗯,說得有理。」


    充當車夫的北墨十分盡責,將馬車平穩的駛近殷府大宅,在其他寶馬華蓋的車陣中,特製的鐵木馬車反而不顯眼,在一處遮蔭的老樹下,主仆倆帶著一身行囊下了車,馬車便悄悄消失在街道一角。


    之後沒有人去詢問那輛馬車的去向,因為太破了,丟在路邊也沒人想撿,從齊南來的眾人也忘了它的存在。


    府裏走出一行人相迎,除了大老爺殷重陽沒到場外,其他兄弟、妯娌,以及幾個小輩和尚未出閣的姑娘都來了。


    放眼望去,和殷正棋同輩的堂兄弟大多都已成親,有人已是幾個孩子的爹,與殷如卿、殷如惠年紀相當的堂姊妹也嫁得差不多了,她倆一迴府反而成了府中年歲最大的「姊姊」。


    「姊,好多人。」一臉懼色的殷正書忽然跑過來拉著姊姊的袖子,雪姨娘一迴府太激動了,把兒子落在後頭。


    「不怕,姊牽著你。」他被簡琴瑟養得畏縮,一見到人多就不安,沒有見慣大場麵的鎮定。


    「嗯。」握著姊姊的手,他的心安定了許多。


    兩姊弟走在最後麵,不與人爭道,走在前頭如小鳥兒一樣雀躍的殷如惠迴頭看了一眼,瞧見兩人的手足情深,她不屑的哼了聲,笑著往前拉住同母兄長的手,似在炫耀她有哥哥寵著。


    大家的行李、箱籠都留在院子裏,各自派了人看管,殷如素身邊伺候的人少,便把青玉留下。


    此舉其他人暗自嗤笑幾聲,「一家子最窮的人就是她了,誰會偷窮鬼的東西,要有手腳不幹淨的也會盯上夫人或其他小姐。


    沒人在意的庶女算什麽,偷她那幾塊上不了台麵的繡布嗎?


    等殷重軒拜見母親,母子倆抱頭痛哭,互訴別後思念,然後婆媳敘舊,淚眼相見,接著小輩認人,歡歡喜喜……在一群人走了一遍禮,殷重軒及其他幾個老爺、夫人,以及一幹少爺、小姐都退下後,這才有人發現被落下的殷如素姊弟,連忙拉著他倆上前。


    「來來來,這是輕雪的孩子吧?走近點讓祖母瞧瞧,嘖!都是好看的娃兒,像咱們輕雪,眉目如畫……」長得真好,眉眼端正,眼神澄澈,是個不使壞的孩子,比起六丫頭的一肚子心眼可人多了,至於這個小的……再教教吧!


    不過此時的簡琴瑟臉色有點難看,心裏怪罪兩人走得太慢,她沒能瞧見他們倆才給忘了,這時一出現反而像是她蓄意忽略,嫡母不把庶子、庶女當一迴事,在婆母麵前麵子掛不住。


    「孫女向祖母請安。」殷如素曲身一福。


    「孫子向祖母請安。」殷如書跟著姊姊喊。


    「好,乖、乖!幾年沒見都長大了,祖母見了歡喜,來,收著,祖母給的。」殷老夫人笑得紅光滿麵,牙口不缺。


    她給的是巴掌大祥雲紋翠色玉佩,另一個則是紅玉鐲子,兩人小手上前一接,殷老夫人將他們的手包住。


    「謝祖母。」


    「謝祖母。」


    神情緊張的殷如書一直跟著姊姊,姊姊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姊姊說什麽也同樣說什麽。忽然間,他覺得姊姊很高大,像座能保護他的山,因此他更樂於親近她,跟得很緊。之前在齊南縣,膽小怕事的雪姨娘一直擔心簡琴瑟會加害她的兒子,因此把兒子看得很緊,幾乎是寸步不離,但她本身識字不多,沒什麽學問,不用簡琴瑟把殷如書帶歪,她自個兒的愚昧就足夠讓好根苗長偏了。


    殷如素一度想扳正這根苗子,但是把兒子當成浮木的雪姨娘居然連親生女兒都防,隻管伸手要錢而不許女兒靠近兒子,一見兩人多說幾句話就將兒子拉走,一副人家要跟她搶孩子的樣子。


    很是挫敗的殷如素隻能教弟弟習字、送幾本書給弟弟,旁的她也沒法做,耐心等到迴京再做打算。


    而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弟弟主動親近她了。


    「不謝,不謝,祖母喜歡……歎!九丫頭,你的腳是怎麽迴事?」是她眼花了嗎?似乎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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