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十年三月初八,啟隆帝頭七日,群臣跪送先帝入陵。


    禦前首領太監小印子奉先帝遺詔,遺詔曰:


    “皇太子承煜,仁孝明達,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終予誌。”


    皇太子乃為先帝生前所立,遺詔又為先帝親筆,首領太監為證,諸臣無疑。


    是日,皇太子承煜於靈前繼位,


    皇後昭華也於同日被尊奉為太後,上徽號為慈憲恪順皇太後,


    皇太後時年二十二,亦為啟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太後。


    奉先帝梓宮入帝陵當日,太後昭華情緒異常悲愴,大慟之下幾近昏厥,


    門朝文武皆道帝後情篤,


    然鮮少有人知,昭華的這些眼淚,並非是流於帝王,而是流於罪婦寧婉霜。


    皇貴妃寧婉霜毒害先帝,證據確鑿,此事無轉圜餘地。


    寧婉霜雖已畏罪自戕,不過而今屍骨還冷著。


    次日,小印子入仙壽宮,就寧婉霜如何安葬一事請旨於昭華。


    昭華道:“寧氏毒害先帝,心腸歹毒,何以還能被尊為皇貴太妃?讓她入葬妃陵隨侍先帝,豈非更是叫先帝魂魄不寧?便將她廢為庶人,不入妃冊、妃陵,往寧家祖墳去,草草安葬了吧。”


    小印子連聲應道:“太後仁德,算是給足了寧氏死後的體麵。”


    瞧他神色焦灼,明顯是存了滿腹的心事,別扭了半晌後,才硬著頭皮對昭華說:


    “太後娘娘,奴才有一事鬥膽相問,還請太後見諒。如今新帝登基,而伺候在禦前的首領大太監一職由誰來任還未定下來......”


    他這話是在旁敲側擊的提醒昭華,當初她對他許下的諾言,如今是該兌現的時候了。


    昭華淡然而笑,徐徐道:


    “都太監的人選已經定下,下個月初,小福子便會上任。”


    “福公公?”小印子錯愕到有些失了分寸,“可是太後娘娘先前明明說......”


    “你不用幫哀家迴憶哀家從前與你說過些什麽,哀家記性好得很,忘不了。隻是如今哀家想先問你一件事,昔日先帝取血固倫公主時,這事兒你是否知情?”


    “這......”


    小印子支支吾吾的,眼神也變得閃躲起來,明顯是不敢正麵迴答這問題。


    錦悅與若馨被取血一事,他近身伺候蕭景珩,哪裏有不知道的道理?


    隻是他當時選擇瞞下此事,並不告訴昭華。


    私心裏算計著,若將此事告訴了昭華,那麽昭華為了保護孩子,肯定會找理由不讓錦悅和若馨接近蕭景珩,


    以蕭景珩的疑心,必然會懷疑是昭華察覺到了什麽。


    以處子之血醫治龍體這件事,除了蕭景珩,就隻有夏澤和他知道。


    到時事發,蕭景珩一定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此番算來,危險實在太大,還不如裝聾作啞,隻字不提。


    反正不過是取血而已,也不會鬧出人命來,


    醫治也不過一個月,隻要瞞過了這一個月,這件事或許昭華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


    站在小印子的角度而言,這件事隻有這樣處理,才能做到風險最小,利益最大,兩不得罪。


    見他半晌不說話,昭華便先開了腔,


    “宮中求存之道,是要懂得見風使舵,明哲保身,這些哀家都明白。你暗地裏跟了哀家,但實際上卻是牆頭蒲草,兩邊都想要抓住,哀家也能理解你。可是如你這般的人,你覺得哀家能放心將你留在新帝身邊嗎?”


    小印子跟隨昭華的時間雖然不久,但也深知她殺伐果斷更堪男子,


    這會兒心思被昭華戳穿,他嚇得麵無血色,登時跪在昭華麵前叩首不已,連聲道:


    “太後饒命!奴才知錯!”


    昭華垂眸睨他一眼,語氣平緩地說:


    “起來吧。哀家不會殺你,反而會給你一筆足以保證你後半生富貴的錢銀,讓你可以離宮去過體麵的日子。在宮中伺候一輩子,再風光也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因著此事你與哀家之間必然會有嫌隙,你還得成日裏擔心著自個兒的腦袋,不累嗎?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戲唱完了,有人能繼續留在戲台子上,而有人,則必須退場。”


    宦官在宮裏麵任職一輩子,圖的是什麽?


    不就是能活得盡量體麵些,賺得月例盡量多一些,等來日告老還鄉時,可以好好享受餘生嗎?


    如今這畢生所求,昭華一並全給了小印子,他自是欣然接受的。


    見他對昭華感激涕零,連連磕了七八個響頭後,誠心實意地說:


    “太後,前朝許多官員對您垂簾聽政一事頗有微詞,您需得小心應付著他們。”


    昭華淺笑著頷首,“多謝你提醒哀家這些,去吧。”


    於小印子躬身告退之際,雲杉與他擦肩而過,立於昭華身前福一福後,恭聲道:


    “小姐,太妃們都到了,這會兒正在正殿候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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