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甚大,灌入菱窗,幾乎要撲滅了桌上的殘燭。


    小福子躬身上前,合窗之際,手中提著的鎏金錦盒也便順手放在了昭華麵前的小幾上。


    尚陽疑惑地盯著錦盒,“這東西你來時就拿著,是他想出了什麽折磨我的新花樣來?”


    昭華將錦盒朝著尚陽的麵前推了推,“你啟開瞧瞧。”


    尚陽略有遲疑,


    待她緩緩地啟開錦盒時,卻在看見了裏麵裝著的東西後,立時紅了眼,


    “這是......”


    隻見碩大的錦盒裏麵,十分突兀地躺著一枚碎掉的珊瑚戒指。


    尚陽一眼就認出,這便是當日昭華當著她的麵摔碎的那枚,她一直佩戴著的珊瑚戒指。


    她情緒十分激動,忙將戒指取出,緊緊攥在掌心,


    碎珊瑚鋒利,刺破了她掌心囊腫的皮膚,滲出殷紅的血液,將其染得更豔。


    尚陽的雙手緊緊地貼著胸口,


    淚水雖是止不住落下,但唇角卻是漾著欣然的笑意,


    “多謝你。”


    她字句真切向昭華道了謝,又極目遠眺著西南方向,


    那是燭陰的所在。


    聽她又問,“夜郎他......”


    昭華道:“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燭陰帝君並沒有放棄你。皇上以你為細作一事發難了燭陰,而江慕夜卻願意以他手中燭陰三萬私兵,以及私庫裏所有的金銀財寶,來換你一條性命。”


    尚陽淚眼盈盈地看著昭華,纖長的羽睫劇烈地顫動著,


    “夜郎他......當真這般說?”


    昭華定聲道:“本宮,沒必要騙你。”


    尚陽將珊瑚戒指攥得更緊,


    她推開菱窗,麵朝著西南合上眼簾,任由夏夜裏微熱的風吹拂在她的臉頰上,


    她想起了少時無數個與江慕夜爬去邊野山頂等待日出的夜晚,


    燭陰的夜空繁星如鑽,點點瑩蟲蹁飛於山穀間,


    那樣的日子,心上人陪伴在身邊,日複一日的歡愉,總覺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過得太快,巴不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她想,那大抵便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時光了。


    而此間的風,風中卷著的草腥味,恰與當日無二。


    仿佛隻要她一閉上眼,這些年的磋磨與困苦,都被付之一炬,


    她還是昔日那個明媚清純的少女,


    而她的少年郎,也會執起她的手,相護她一生。


    良久,這般虛幻且美好的泡影,才隨著昭華平靜的聲音而幻滅,


    “但你們的所為,實在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諱。皇上開恩,但也隻可留你們其中一人有活路可走。若你得活,燭陰帝君必被正法。可若你......那麽皇上便不會再追究燭陰的任何責任。”


    聞聽此話,尚陽會心一笑。


    在啟朝的這十七年間,她再沒有聽到過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她緩緩睜開眼,坐得湊近昭華些,攤開滿是血汙的掌心,興奮地給昭華展示著那枚紅珊瑚戒指。


    宛若彼此從不是仇敵,而是惺惺相惜的摯友一般,


    “宋昭,你知道這枚戒指的來曆嗎?”


    昭華揣測道:“燭陰盛產珊瑚,此物應是江慕夜送給你的?”


    “嗯!”尚陽用力頷首,滿麵幸福地笑應著,


    “這本是夜郎的貼身之物。夜郎說,自我入宮,他再難陪伴在我身邊,便讓這珊瑚戒指代替他,在遙遠之地一直陪伴於我。我一直都知道,他從未利用過我,從未......”


    她低下頭,於破碎的戒指上深情地落下一吻,又對昭華說:


    “你們漢人有一首詩,我很喜歡。”


    說著沉吟誦道: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你可知道這是何意?”


    昭華頷首應下,“再美曼的珊瑚玉樹,縱然懷在心尖,護在掌心,終究也無法真正變成私人所有。它最終會在更高的宮室裏麵,被養做向陽的花朵。”


    尚陽目光凝在掌心碎裂的珊瑚上,溫婉地笑,


    “是啊,隻是如今這珊瑚都碎了,我這朵‘尚陽花’,也該應景開敗了才是。”


    她倔強地拭去滿麵淚漬,忽而肅聲對昭華道:


    “我會認罪伏誅。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著附耳昭華,一字一句道:


    “一個關於賊人,當年是如何殺父弑君,謀朝篡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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