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傳來陣陣撕裂的痛感,仿佛有千百把刀攪動著五髒六腑,痛得惠妃幾近昏死過去。


    她癱倒在地上,捂著下身的雙手已然沾滿了血漬,


    於她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


    她看見雲杉發瘋似地跑出了正殿,大聲叫喊道:


    “來人呐!快來人護駕!”


    之後的事,她便不得而知了,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場冗長且清醒的迷夢。


    她夢到了她的母國,夢到了令她魂牽夢繞的少年郎。


    那個被她喚作主子的男人,如今就立在她的麵前,


    隻是男人臉上蒙著一層迷蒙的霧靄,雖近在咫尺,卻也看不清模樣了。


    她十三歲離開母國,至今已過去了十七載,或許她早就已經忘記了她的少年郎的模樣,


    但所愛之人,


    即便是麵目模糊了,也常能與她入夢相見。


    惠妃緊緊地抱著男人,心底的絕望與無助一並化作淚水,宣泄而出,


    “夜郎......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她很怕,


    她怕男人會指責她無用,怕男人會怨懟她有始無終,


    可最終她等來的,卻是男人同樣溫柔的反擁。


    她聽見男人用極溫柔的聲音對她說:


    “尚陽,若是累了,便迴來吧。你與天下若孤隻得擇一,孤寧舍天下而護你。”


    隻此一句話,便足以讓惠妃徹底融化在了這虛幻的懷抱當中。


    十七年了......


    這十七年間,每每當惠妃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男人都會在夢中與她說出這番話,


    這讓她更加篤定,她為母國、為她的少年郎奉上她的所有,是值得的。


    她篤定彼此相愛,便執念於互相成全,


    所以每每幻夢初醒,她總會背過身去擦幹眼淚,咬咬牙,繼續在這了無窮盡的鬥爭中拚殺下去。


    然,夢境再美終成空,


    等惠妃睜開眼時,已不知是昔何年。


    “你醒了。”


    與她說話之人是寧婉霜,在她旁邊立著的,則是容悅與穎妃。


    惠妃木訥地環顧四下,卻不見蕭景珩的身影,更不見昭華。


    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小腹,發現小腹已經癟下去,唯餘鬆垮的皮肉。


    她略一怔忡,看向寧婉霜,啞著嗓子問道:


    “我的孩子呢......”


    “你還好意思問你的孩子?”寧婉霜憤然不已,劈頭蓋臉地罵道:


    “這世上哪裏有你這般做母親的?竟狠心到親手捶落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實在是連為人都不配了!”


    容悅見惠妃尚未緩過神來,於是用最和緩的語氣,說出了最幸災樂禍的話,


    “太醫用藥將孩子從你體內催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可惜了,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


    短暫的寂靜過後,無邊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向惠妃反噬而來。


    “不!!”


    她心痛的揪在一處,捂著胸口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沒有捶落我自己的孩子!是宋昭!是那個賤人!皇上呢?我要見皇上!”


    “你還有臉見皇上?”穎妃低眉瞥她一眼,眼底滿是嘲弄,


    “皇後娘娘被你驚著了,難產了一日一夜,好容易才將皇子生出來。幸而皇嗣並未受損,不過皇後娘娘難產傷身,如今尚在昏迷中。


    皇上一直都在長樂宮守著。你如今醒了,還是多拜拜菩薩自求多福吧。否則皇後娘娘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便是一頭磕死在禦前,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該說的話說完了,寧婉霜她們也是懶得多與惠妃相處半刻,連勸慰的話也不說,掉頭便走了。


    惠妃不知昭華到底和蕭景珩說了什麽,長樂宮那些宮人又究竟是如何在禦前顛倒黑白的,


    她隻知道若她此刻再不去解釋,由著昭華胡言亂語,怕情況隻會更糟。


    當日事發時,忍冬在她身邊目睹了全程,便是最好的人證。


    於是她忍著下體撕裂的疼痛,衝門外大喊道:


    “忍冬!你進來!”


    然而入內迴話的,卻是個從前負責灑掃庭院的小宮女,


    她怯怯地對惠妃說:“惠妃娘娘有什麽吩咐,隻管交代奴婢就是了。”


    “忍冬她人呢?”


    “忍冬姐姐......被皇上下旨關入了慎刑司,嚴刑拷打,說要她盡實交代皇後娘娘受驚,和娘娘您......小產的真相。”


    聞言,惠妃心底也是稍稍安穩了些。


    這忍冬原本也不是惠妃母國的人,隻不過跟在惠妃身邊伺候久了,自春瀾死後,宮中的一切事由都是忍冬在辦。


    惠妃麵上待忍冬很好,聽說忍冬家中親眷重病,還不吝賞賜了她紋銀百兩讓她緊著家中變故先用著。


    忍冬根本就不知道惠妃做過的那些髒事,所以慎刑司也問不出她什麽來,


    至於當日在長樂宮,昭華是如何捶落她腹中皇嗣的,忍冬卻是全程目睹,


    因而她沒理由,也沒道理會在禦前扯謊。


    與此同時,長樂宮中。


    昭華覺得眼皮很沉,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將眼皮掀開。


    “昭兒,你終於醒了!”


    耳邊傳來一道溫沉的男聲,昭華偏過頭去,手已經被蕭景珩緊緊攥著。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眼下散著烏青,兩頰與下頜繞著胡青,


    雖頗顯頹疲之態,但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欣喜,


    “辛苦你了昭兒。你平安為朕誕育下了一名皇子。”


    方才見昭華轉醒,雲杉歡喜得跟什麽似的,第一時間就抹著眼淚去偏殿將小皇子抱了過來。


    這會兒繈褓裏靜靜睡著的小家夥被抱到了昭華麵前,


    昭華虛弱地向繈褓裏望了一眼,


    這孩子長得真是好看,比承煜生下來的時候還要白皙一些,


    ‘初為人母’的欣喜,見著此景此景,是該要落淚的。


    於是乎隻這一眼,昭華便有萬千感慨,泫然欲泣。


    蕭景珩十分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


    “不哭了,是好事。如今你們母子平安,再沒有比這更讓朕感到安慰的事了。”


    昭華微聲啜泣間,又好似忽而想到了什麽,


    她突然抓著蕭景珩的袖管,急急問道:


    “皇上,惠妃妹妹她......如何了?”


    這問語幾乎還未落音,眾人就聽見宮外響起了一道女子聲嘶力竭的痛罵聲,


    “宋昭!你這個賤人!你還我兒的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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