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後來,宋昭倒也沒有再哭鬧下去。


    她黯然垂淚,隻說自己想要靜一靜,讓蕭景珩給她點時間,自行緩解。


    當日蕭景珩迴了朝陽宮後,雖是一言不發批閱著奏折,但憑誰也能看出他心中蘊著的怒火。


    小印子跪在朝陽宮門口,一個勁抽著自己嘴巴子,戚戚然跪求蕭景珩寬恕。


    他到底是江德順的徒弟,江德順在給蕭景珩奉茶之際,也是小心翼翼地說了句,


    “皇上,這件事小印子他實在是糊塗,這會兒也別叫他在外頭招惹皇上煩心了。讓奴才將他領迴去,好生管教著。”


    “管教?”蕭景珩猝然頓筆,撂下朱批,勃然大怒道:


    “這便是你管教出來的好徒弟?朕瞧著也不必你再費心了!”


    說著拂袖而出,立在廊下衝小印子喝道:


    “朕說過,任何人隻要對懿貴妃提及前事,下場便是個死!念及你伺候朕多年,朕準你留一條全屍。”


    小印子聞言嚇得臉色刷白,連連額頭砸地,哭求蕭景珩饒命。


    可蕭景珩卻是理都不理,迴身便要折返迴正殿去,


    禦前的人見此狀,也知小印子是活命無望了,便上前來欲將他扣押下去,無聲無息地了結了。


    正此時,小福子卻來了朝陽宮。


    他於門外向蕭景珩周全了禮數,蕭景珩見是他來,忙問:


    “可是懿貴妃出什麽事了?”


    小福子道:“貴妃娘娘傷心得很,惠妃娘娘聞聽此事已經趕去了長樂宮,這會兒正在勸著娘娘。”


    說著瞥了一眼被嚇得都快尿了褲子的小印子,又道:


    “貴妃娘娘心善,害怕皇上因著此事遷怒於小印子,悲中還不忘讓奴才來向皇上求個情。


    貴妃娘娘說,她是罪臣之後已然身有業障,若是再有人因著她而死,便更心下難安。故而貴妃娘娘懇請皇上能寬恕小印子,他原也不是有心的。”


    有了小福子替宋昭來傳的這番話,蕭景珩這才鬆了口,


    “罷了,將他拖下去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轉而又對小福子叮囑道:“你迴去好生照顧著貴妃,朕晚些時候再去看她。”


    這五十大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落在人身上也是能要了半條命的。


    小印子受了刑,得人攙扶迴廡房後,隻能趴在床上,一動也動彈不得。


    江德順給他拿了藥來,關切問道:


    “怎麽樣?還受得住?”


    小印子一見著江德順,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師父......我跟著您伺候皇上多年,事事妥帖從無錯漏。可皇上今日卻是一絲機會也不肯給我。若不是懿貴妃娘娘替我說話,隻怕我現在已經......”


    “渾說!”江德順厲聲訓斥他,“這皇城裏頭,奴才的命都握在主子手裏。主子要怎麽罰你,你都得認。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你有錯在先,你還委屈什麽?”


    小印子委屈地啜泣著,“可我也沒跟懿貴妃說什麽......那些話都是瑤妃她們說的......”


    “這是宮裏,做奴才的,是不能在主子麵前分辨對錯的,你跟著我這麽些年,這點道理還不懂嗎?”


    江德順短歎了一聲,指著他那條斷了的腿,無奈搖頭,


    “師父這條腿斷了,辦起事來也多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明年也該退下去。到時你會頂替師父,成為禦前的首領都太監。所以你不能對皇上有任何怨言,日後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細辦好自個兒的差事,明白嗎?”


    話至此,小印子即便再想不通透,也不得不明白了。


    他擦去眼淚,不甘地點頭,“師父教誨的是,徒弟明白了。”


    後來的幾日,蕭景珩的一顆心幾乎全都困在了長樂宮,


    他日日都會去看望宋昭,


    宋昭雖然不再哭了,但情緒總是瞧著十分低落,終日裏也是茶不思飯不想的,


    短短十數日的功夫,瞧著人不僅憔悴了許多,更是餓瘦了一大圈。


    她如今有著身孕,這般為難自己,對她和腹中皇嗣都不好,


    於是蕭景珩便傳來了雲杉,問她宋昭何以這般磋磨自己。


    一開始,雲杉十分惶恐,不敢對蕭景珩說她從宋昭那裏聽來了什麽,


    可屈於蕭景珩的淫威之下,她也隻能哭著開口道:


    “娘娘說......孩子沒了便沒了,她是罪臣之女,生下來的皇子也是罪臣之後。娘娘說這孩子隻會給皇上丟臉,令皇室蒙羞。”


    “傻話!”蕭景珩頗為無奈道:“為著那些不打緊的從前事,她竟這般想不開?”


    雲杉道:“也是奴婢無能,勸不好娘娘。皇上得空還是多陪伴在娘娘身邊兒吧,畢竟隻有您去了,娘娘才肯吃上一口飯。您不來,娘娘平日裏就隻顧著一個人窩在榻上暗自落淚,奴婢看著實在是心疼極了......”


    蕭景珩如何不想勸宋昭呢?


    可她心之症結,也不是蕭景珩三言兩語就能替她解開的。


    又過了幾日,張太醫與蕭景珩說:


    “皇上,懿貴妃娘娘憂思鬱結,成日裏食難下咽,又夜不能寐,眼瞧著好好兒的身子,已經是虛虧透了。娘娘若再是如此,隻怕......皇嗣難保!”


    蕭景珩聽他此言,更是焦心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寧婉霜聽說蕭景珩為著此事,已經一日都不曾用膳了,


    於是晚些時候,便帶著親手所烹的飯菜去了朝陽宮,勸著蕭景珩以龍體為重,無論如何也要進一些。


    可蕭景珩卻是飯菜不吃一口,反而飲了許多酒。


    寧婉霜見他如此,難掩心疼地說:“懿貴妃的事兒臣妾都聽說了。其實對於入冷宮一事,她倒並不介意,隻是身為罪臣之女,這樁事成了她的心結。她私心裏也是怕皇上來日,因著她和她的子嗣而蒙羞。”


    蕭景珩悲切地撫著額角,“可朕從未這般想過。”


    “皇上有沒有這樣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懿貴妃自己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裏麵,隻怕一時半會兒是走不出來了。”


    寧婉霜湊近蕭景珩,貼心地替他揉按著緊繃的太陽穴,忽而提議道:


    “臣妾記得年初的時候,督察院左都禦史(從一品文官)家中獨女病篤不治,遺憾身隕。那時皇上還親自召見慰問了他。”


    見蕭景珩默不作聲,寧婉霜便繼續試探道:


    “其實洛家家世清白,洛大人這把年紀也再難育有子嗣。臣妾想著,若是懿貴妃能做了洛大人的女兒,那便也不算是罪臣之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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