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放開我!救命!”


    合歡嗓音尖銳刺耳地唿救著,


    可此刻欺辱合歡的是京都出了名的渾痞子,旁人哪裏敢得罪他?


    便在眾人隻顧瞅熱鬧的時候,卻是滿身酒氣的檀越之忽而掄起一把椅子,朝著那痞子的後腦勺砸了過去。


    椅把斷裂,砸出了痞子滿頭的鮮血。


    他愣了少頃緩緩迴頭看向檀越之,啐了一口後,捂著後腦勺吆喝起了他的夥計們,


    “娘的!給老子卸了這王八子!”


    檀越之不通武藝,又加之醉酒,此刻被這四五個壯漢打趴在地上,是絲毫還擊之力都沒有。


    正當他眼冒金星口吐酒沫之際,


    聽見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大喝了一聲,而後耳邊便傳來那些痞子的痛苦哀嚎聲,不多時,圍在他身前的壯漢,就四散而逃了。


    檀越之吃力抬起頭,才見是一名瞧著有些麵熟的男子半蹲著攙扶著他,另一隻手還拎著根已經折斷了的帶血的棍子。


    想來方才那幫痞子,應該就是被他給打跑的。


    他得那人攙扶,踉蹌著起身,


    “檀大人慢些。”


    “你認得我?”


    “下官在欽天監司星所當官,名喚劉衝,與檀大人有過數麵之緣。”


    檀越之略略頷首應下,他落了滿身的傷,要想自己走迴府邸怕是艱難,故而當劉衝提議要送他迴去的時候,他並沒有拒絕。


    兩人行至天香樓門前,忽聽身後傳來一嬌顫的女聲,


    “等......等等。”


    二人駐足迴首,才見是合歡提著裙擺朝他們跑來,


    她將一盒藥膏遞到檀越之手中,紅著臉說:“方才多謝你救了我。這是上好的創藥,你拿去用。”


    說著低下頭,很是羞怯地喃喃一句,“我記得你,我賣藝時你給我的賞銀最多,隻是從不曾說過話。”


    檀越之隻道尋常,收下了藥膏,便揮袖擺手去了。


    被劉衝攙扶著迴府的路上,檀越之酒醒了大半,也漸漸想起了這劉衝是誰。


    昔日他初入欽天監成為副監的時候,欽天監內的許多小官都跑來巴結過他,想要拜入他的門下。


    畢竟在宮裏頭當差,本事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得懂得趨炎附勢,瞅準了時機往上爬。


    否則憑你再有本事,上頭的主子瞧不見,也就隻能埋沒了。


    那時候,滿宮裏誰不知道檀越之在禦前混得風生水起?


    若是跟了他,那日後出頭升遷的日子,可就有盼頭了。


    之前劉衝也來過幾次,但都和旁人一樣,被檀越之拒之門外了。


    可今日不同,


    再怎麽說,這劉衝對他也算是有了救命之恩,


    於是檀越之問劉衝,“你現在跟著誰?”


    劉衝忙道:“仍舊在司星所。小官天資愚笨,跟不得什麽好師父。”


    檀越之瞥他一眼,嘴角抽笑道:“我瞅著還算機靈。過幾日來我門下報道吧。”


    聞他此言,劉衝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裳,激動到恨不能當場跪下給他磕幾個響頭,


    “小官多謝檀大人提攜!”


    這成了師徒,他照顧起來檀越之也是更上心了,


    送人迴府都不算什麽,還得幫人脫了衣裳上了傷藥,還沏好茶水,一切都打點妥當後,這才離去。


    出了檀府,劉衝並未迴家,而是在街巷轉角處,遇見了正於此地對月飲酒的蕭景琰。


    他畢恭畢敬向蕭景琰拱手一揖,道:


    “啟稟殿下,事成了。”


    蕭景琰滿飲一口烈酒,又不拘小節地揚袖拭去唇邊的酒漬,而後拍拍劉衝的肩膀,沉聲道:


    “這件事,難為你了。”


    劉衝惶恐,揖得更深,“王爺說這話可要折煞我。若不是因為王爺,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該被凍死在京郊荒野,哪裏還能有這五年的壽數,可見遍世間美景,與雙親好好告別?”


    他說著,又是爽朗一笑,“如今我這病既是救不活,那麽能用這條命來償還王爺的恩情,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


    於這日之後,宮中便時常會鬧出一些不太平的事,


    諸如什麽驚蟄鬧蛇,蓮池幹涸,井水返漲之類的,


    雖然這些都不算是大事,但皆被檀越之一一準確預言,倒讓蕭景珩對他是更為信任。


    而自打上迴檀越之相救了合歡之後,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就開始變得親近了起來。


    隻是檀越之念著發妻,從頭到尾都隻當合歡是替代爾爾,


    他從不與合歡做出逾矩之事,哪怕是私下獨處,也隻是聽她唱唱歌,看她跳跳舞,


    心下所念,皆是他發妻的一顰一簇。


    漸漸地,隨著相處日久,檀越之見慣了有‘恩客’以打賞為由頭,對合歡動手動腳的,心下也是憐惜這名紅塵女子,


    於是便給了她足夠贖身的錢銀,讓她贖身後去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合歡很是感動,伏在檀越之的肩頭哽咽低語道:


    “爺待奴家這般好,奴家無以為報,便讓奴家伺候爺一次吧。”


    “不必。”檀越之十分冷漠地將她推開,卻是不知何故,頓覺腰酸背痛,眉心明顯抽搐了一下。


    他自從上次被打後,許是落下了隱疾,常會身子不舒坦。


    合歡便道:“爺瞧著是體內的濕氣太重了,針灸與火罐雙管齊下,便可緩解不適之症。奴家收了爺這麽些銀子,總得為爺做點什麽,才能心下安然。還請爺允準,讓奴家伺候您這一次。”


    檀越之一早就聽說合歡針灸之技乃是一絕,聞她此言,便也由著她一試。


    在合歡為他針灸拔罐之際,房中也被吹滅了幾盞蠟燭,點上了安神香。


    檀越之在合歡柔荑的按摩之下,隻覺渾身鬆泛暢快,沒多會兒就睡去了。


    等他醒來之際,合歡已經替他換好了衣裳,


    “爺醒了?可覺得舒坦些?”


    檀越之伸了個懶腰,活動了幾下筋骨,覺得腰酸背痛的症狀確實緩解了不少,便打趣道:


    “你有這手藝,何故還會淪落至此?”


    合歡巧笑倩兮,眸中卻略帶幾分傷情,


    她撞入檀越之懷中,緊緊地抱著他,


    “爺,奴家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爺。唯盼爺,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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