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被她惡心到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犯著怵,


    她推搡著惠嬪的胸口想要避開她,尾指水蔥似的指甲卻勾住了惠嬪圍脖落在胸前的扣,


    紐扣崩落,因著慣性,圍脖也落在了地上。


    宋昭抬眼一瞬,卻見:


    ——惠嬪原本該是遍布燙傷疤痕的脖頸,如今卻皮膚光滑白皙,昔日瘢痕竟是全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脖頸上那幾條紋路明顯的橫生頸紋。


    宋昭瞪大了雙眸,頗為震驚與不解......


    頸紋......


    皇後年二十三,脖子上才初現了淺淺的幾條頸紋,


    惠嬪今年才不過十五,她脖子上的頸紋怎會如此明顯?


    除非......


    是她生了一張稚童臉,而實際年齡,卻比皇後還要大?


    惠嬪迎著宋昭錯愕的眼神,倒是也不懼,


    她左右扭動著脖子,鬆了鬆筋骨後,淺笑著說:


    “你真是聰明,也真是棘手。”


    宋昭直勾勾地盯著惠嬪那張稚嫩的臉,隻覺胃裏翻江倒海,讓她覺得惡心至極!


    她強忍著胸口的翻湧,嫌惡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怪物?”


    “嘖嘖,要你發現我的小秘密了呢~”


    惠嬪眨巴著圓滾滾的眼睛,又調皮地衝宋昭吐了吐舌頭,


    繼而躬身將圍脖拾起,重新圍在脖頸上,才笑道:


    “嘻嘻~既是如此,那我如今也該改口,喚你一聲宋妹妹才對~”


    她迎著宋昭錯愕的眸光,愈發淡定道:


    “你也不用想著去告訴皇上什麽。我與皇上相識於微時,他還隻是個不得寵的親王時,我便已經被他養在府中了。


    皇上知道我與他同歲,也是皇上一手栽培我至今,要我頂替了那個早死的衛琳蘭入宮,在後宮當他的眼線。”


    說著衝宋昭揚起盈盈笑意,“其實這些,你不是一早就已經猜到了嗎?聰明如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是皇上的人了吧?我猜猜看,你甚至還想著要利用我的身份,去替你成全?嘖嘖......”


    惠嬪緩緩搖頭,口吻極盡戲謔,


    “宋妹妹,你當真是冰雪聰明。本宮在後宮這麽些年,還是頭一次遇見能與本宮旗鼓相當的對手~”


    事到如今,再震驚的消息於宋昭聽來,也道尋常了。


    她隻是厲聲反問惠嬪,“你說你替皇上辦事,可是許多事,怕都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惠嬪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轉而輕撫著小腹,炫耀著說:“本宮有著身孕,這冷宮自是不宜久留。不過本宮走之前,也可大發慈悲,告訴你一件你一直心心念念之事。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兒子的下落嗎?”


    聽她提及承煜,宋昭不免心念一沉。


    惠嬪則護著腰肢走到她身旁,笑語若銀鈴,


    “自從你誕育下貴子後,你細想想這宮裏宮外鬧出了多少災事?


    皇上遇刺,江南水患,良田被毀,瘟疫橫生,太後病重,皇上又再度於朝陽宮險些遇險。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頂破天的災事?怎麽你的貴子一出生,啟朝平安無事了這麽些年,偏卻趕上了流年不利?”


    她輕拍著宋昭的肩膀,笑意更顯陰鷙,


    “不過呀,這還得虧了你的好謀算。你故意早產,讓你的孩子和皇上生辰趕在了同一日,你是不是覺得,如此一來,你的孩子就不會因著生辰時日而引來災禍?


    也算是如你所願了,他真真兒是福星呢。所以啊,國之動蕩,帝王遭禍,自得有個福星,去替皇上,替天下百姓,承擔這一切。”


    惠嬪仿佛說到了什麽喜事一般,越說越是興奮起來,


    “其實曆朝曆代的帝王都有如此,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叫做種生基,埋福祉嗎?


    你那與皇上同月同日生的小貴子,便是皇上的生基,是大啟的福祉。所以皇上將他立為太子,還送他入了帝陵,把他呀......”


    她緩一緩,瞧著宋昭眼中隱隱閃動著淚光,像是在瞧著她的戰利品一般,頗為自得。


    她一步步走近宋昭,湊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皇上,把他給活埋了~”


    “你......”


    劇烈的悲痛由心底四散開來,遍襲宋昭身體的每一處,


    她心有鬱結,悲憤交集,竟是一口鮮血抑不住噴湧而出。


    而惠嬪連綿不絕的笑聲,於此刻聽來更是錐心刺骨。


    宋昭竭盡全力推搡著惠嬪,巴不能親手殺了這個毒婦!


    卻是因著身體虛弱,反被惠嬪一把推開,跌在地上。


    惠嬪端然而立,居高臨下地睇著她,


    “宋妹妹可仔細自個兒的身子,產後最忌大悲大戚,別臨了落了個血崩的頑疾,這是在冷宮,可沒有太醫能來給你醫治!”


    宋昭的唿吸仿佛被滯住,因著無處不在的痛楚,她整個人由內而外,似是被徹底擊碎了一般。


    原來人絕望到了極處,並非是肝腸寸斷那般輕鬆,


    而是有萬千把鋒利的刀,同時剜著你的肉,剔著你的骨,要你毫發無損地活成一具千瘡百孔的爛肉。


    宋昭昏死過去前的最後一眼,隻看見雲杉衝了進來,拚命護在她麵前,


    等她再度醒來,已經是一日後的事了。


    她沒有如惠嬪的願,


    沒有血崩,也沒有鬱結而終,


    但她睜開眼的那一刻,卻也是生而無望,心如死灰了。


    活埋......


    這兩個字無時無刻不縈繞在宋昭的耳邊,


    她死死攥著被衾,淚水止不住地流,


    是心疼她那可憐的孩子,也恨不得將蕭景珩與惠嬪丟入刀山火海,將他們折磨到皮肉分離,死無全屍!


    可是她的孩子......


    他還那樣小,走路都還走不穩,


    又是那樣的聰明可愛,時常抱著她咿咿呀呀叫著母妃,


    那也是蕭景珩的孩子啊!


    他怎麽能......


    後來的兩日,宋昭斷了吃喝,一言不發,亦不能安枕,


    她終日屈膝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癡癡地看著由狹窄菱窗處透進來的那一點點光。


    ‘吱呀’


    房門再度被推開,應是雲杉又端來了飯菜,要勸她進一些。


    宋昭仍舊呆呆地看著窗外,不作一絲一毫的反應。


    ‘嘭’


    隨一聲悶響,飯碗被生硬丟在了她麵前,


    “吃!”


    隨即一道男人帶著嗬斥的命令於她耳畔響起,


    她木然抬起頭,卻見立在她身側的,竟然是安王,蕭景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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