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光線似乎變得極為黯淡,


    分明燈燭依舊,隻是宋昭,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博山爐中絲絲縷縷纏綿而起的淡紫色煙氣縈繞在她眼前,像是在她與蕭景珩之間,隔出了一層輕薄的紗,


    薄如蟬翼,卻是距以千裏。


    手中湯婆子的溫度一點點冷下去,恰如宋昭此刻的心。


    蕭景珩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這兩年來,唯一與她朝夕相伴的男人,


    宋昭雖是清醒,深諳帝王無情,也明白自己所求為何,


    但她終究也是女子,


    終究也曾有過那麽一刻,是對蕭景珩動過情,付諸過幾分真心的。


    如今步步錯,卻道當時惘然,實在可笑。


    宋昭緩緩抬眸直視著蕭景珩,屏息道:


    “皇上覺得臣妾是要謀算您什麽?您的江山?您的皇位?臣妾如今連自己孩兒的下落都不知,若臣妾當真有這般好謀算,怎會讓自己潦倒至此?”


    蕭景珩眼神並不閃躲,隻是目光中滿是疏離。


    他太愛他的天下了,愛到無論是何人隻要妄圖染指,哪怕事有存疑,他也會很快就冷下心腸來,斷小愛,而保大局。


    此刻,蕭景珩相望於宋昭良久,倒像是他被傷得深了似,烏黑的睫毛顫動著,仿佛在極力隱忍著什麽。


    良久,才聽他寒寒地吐出一句,


    “如今證據確鑿。朕與你,已沒什麽好說了。”


    是啊,是沒什麽好說了。


    這一局證據確鑿,連宋昭會做出這種事的動機,都被幕後之人安排的合情合理,


    宋昭深知,弑君的罪行被強加在她身上,如今的她已是無力辯駁,


    就像從前無數次她算計旁人一樣,


    堵死了所有的路,唯留下一條死路,等著獵物乖覺往裏頭鑽。


    入宮一場,人人都在爭,都在鬥,


    技不如人,便要俯首認誅,這是宋昭一直都明白的道理。


    隻是如今想到承煜,宋昭便覺有一抔徹骨的冰雪迎麵灌下,冷到連她的心,都凍結成了塊......


    蕭景珩的態度已然十分明確,


    後妃向來也將宋昭視為眼中釘,此刻得此機遇,必是要牆倒眾人推的。


    雲妃睨了宋昭一眼,入鬢長眉微微挑起,


    “此等賤婦,所行此舉實在是聞所未聞!皇上,懿妃的野心大著呢,留著她日後必招禍端!”


    她率先跪下,聲音肅沉如鍾,


    “臣妾請皇上下旨,處死懿妃,以正宮闈!”


    雲妃的話像是點燃了火撚子,


    瑤妃急忙跟著跪下,倒是絲毫也不念與宋昭當日的情分了,


    “請皇上誅妖婦,正朝綱!”


    緊接著,如常在、賀常在、李常在、康答應......


    她們一個個接踵跪地,像是與宋昭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字句陳情,巴不得蕭景珩能即刻當著她們的麵,將宋昭給活剮了去。


    後來連穎妃也是跟著跪下,但她隻是低著頭,並未說什麽。


    於此間‘萬眾一心’之際,除了被嚇哭了的惠嬪外,


    便是獨獨立著的婉霜與容悅,顯得格外突兀。


    宋昭與容悅相望一眼,見她眼睛都急紅了,幾乎按奈不住,


    宋昭生怕她此刻錯了主意,為了她去向蕭景珩開口求情,


    畢竟,若她的路隻能至此,總也不好再牽連容悅進來,否則她那剛出生的女兒,豈不更沒了指望?


    宋昭壓低眉頭,用眼神示意容悅不要輕舉妄動。


    可到了關乎她生死存亡的時刻,容悅哪裏還顧得上那許多?


    她急急上前兩步,正正跪在蕭景珩麵前,


    “皇上!嬪妾以為懿妃娘娘她......”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


    幸而,門外忽傳來太後的一聲怒喝,先是止住了容悅的糊塗。


    ——“太後駕到!”


    宮人的通報聲幾乎還未落音,太後便已闊步踏入內殿。


    她病中未愈,臉色瞧著仍不大好,


    但卻絲毫不影響她淩人的盛氣。


    後妃轉而向太後福禮,蕭景珩也是躬身一揖,淡淡地說:


    “兒子給母後請安。”


    太後睨了一眼宋昭,又揚眉看向蕭景珩,定聲道:


    “宋氏是太子生母,皇帝殺了她,要太子日後當如何自處?”


    她緩一緩,繼而略有深意地補了一句,


    “還是皇帝以為,太子已經絕無可能再平安迴到京中了?”


    蕭景珩略一怔忡,麵露不豫道:


    “宋氏圖謀皇位,意圖謀刺朕,朕總不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於此時,久不言語的寧婉霜忽而進言道:


    “皇上,臣妾以為此刻還不是殺了宋氏的時候。皇上您細想想,這件事裏裏外外牽扯那麽多層關係,豈是宋氏一人就能做到的?若不是,隻怕她背後還有人在指使她。皇上現在殺了她,倒是讓這件事徹底就在這兒斷了根了。”


    雲妃道:“那不如將她押入慎刑司,嚴刑拷問?重刑之下,她總能吐出些什麽。”


    “雲妃這便想得淺了。”穎妃截斷了雲妃的話,搖頭道:“將她押入慎刑司能問出什麽?宋氏犯下的本就是誅九族的死罪,橫豎都是一死,即便進了慎刑司,她也不會交代的。”


    而本就跪在了蕭景珩麵前的容悅,也依著寧婉霜和穎妃的話,急轉話鋒道:


    “皇上,貴妃娘娘所言正是嬪妃方才的顧慮。且穎妃娘娘說的也在理,若是懿妃背後真有人指使,那慎刑司怕是也問不出什麽了。


    嬪妾想著,這世上再嘴硬,再石心的女子,也是看不得骨肉受苦的。如今懿妃方誕育三公主,不如皇上便以三公主為引,或許能逼著她說出幕後指使之人?”


    宋昭私心裏明白,這是婉霜與容悅在為她謀求活路,


    她心下會意,忙表現的十分淒愴驚恐,“不!你們不能動我的女兒!”


    她抓著蕭景珩的袖管,苦苦哀求道:“皇上!那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她才出世,您怎麽舍得......”


    話還未說完,那雙曾經被蕭景珩捧在掌心過無數次的手,而今卻是被無情地拂開。


    寧婉霜白了宋昭一眼,嗤笑道:“看來宋氏倒很是緊張自己的孩子。皇上不如先將三公主送來臣妾這兒養著?至於宋氏......”


    她上下打量著宋昭,肅聲道:“即刻打入冷宮,讓她自己想明白了,看要不要把事情交代清楚。若還嘴硬不說,那日後三公主便算是臣妾所出。啟朝多有和親,來日等番邦求娶,皇上也就不用為難,要送哪位公主風光出嫁了。”


    【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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