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瑞王被押送入蘇州境。


    他被帶去麵聖的時候,原以為會有滿堂的朝臣一並審判他,


    但最終,卻隻見蕭景珩屏退左右,孤身一人與他獨處。


    彼時,蕭景珩端坐上首位,臉色沉鬱。


    瑞王跪在堂下向他請安,


    “臣弟,叩見皇兄。”


    蕭景珩不語,隻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將桌上大理寺收集來的罪證丟向瑞王,


    “你給朕一個解釋。”


    瑞王一臉的淡然,連地上那些罪證看都不看一眼,無謂道:


    “皇兄既然已經查明,臣弟無話可說。”


    蕭景珩眉頭緊蹙,恨其不爭道:“你為何要如此做?”


    瑞王俯身叩首,沉聲迴話,“臣弟是為了幫皇兄清君側!即便寧家現在沒有不安分,可皇兄能否保證他們日後不會倒戈?且這些年來,寧家光是貪汙就已經斂財百萬兩,便是蘇州一年士農工商所得,與其相比也不過爾爾。”


    蕭景珩難掩怒氣,斥聲道:“他貪贓枉法,自有貪贓枉法的處置辦法,功過相抵也罪不至斬首!而你卻擬定這麽些莫須有的罪證,硬生將他們逼上了死路!寧家是平定啟朝外亂的功臣,你如此做,豈非是要陷朕於不義?”


    瑞王沉默少頃,忽而抬頭,目光如炬直視著蕭景珩,


    “其實皇兄不查此事也便罷了!寧家居功甚偉,皇兄難道就絲毫都沒有忌憚過他們?臣弟不過是幫著皇兄,先一步做了您想做卻不方便動手的事而已!”


    “放肆!”


    蕭景珩奮力拍案,勃然大怒道:“你如今是要做了朕的主?”


    “臣弟不敢。”


    “你不敢?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裏頭在想些什麽?”


    蕭景珩敞袖起身,闊步走到瑞王身前,居高臨下睇著他,


    “你記恨貴妃砍掉了先帝親手植與裕太妃的桃花樹,因此氣死了裕太妃。為了你的母妃,所以你滿心怨著寧家,是不是?”


    提及裕太妃,瑞王眼底明顯勾起了怒火,憤懣低吼道:


    “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之事!貴妃雖然沒有親手謀害母妃,但母妃確實是因她而亡!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臣弟怎能不恨?”


    “荒謬!你實在是荒謬極了!”蕭景珩嗔怒道:“這件事是朕授意皇後去做,皇後轉而將此事安排給了貴妃,一切源頭都在朕,你為何不恨朕?”


    瑞王一時啞口,“臣弟......”


    蕭景珩則情緒愈發激動道:


    “當日朕的母後為先帝廢黜,是裕太妃送了她最後一程。按照你的說法,裕太妃於朕而言亦有殺母之仇,可朕有否怨懟於她,怨懟於你們母子嗎?


    這些年來,朕一直以孝心奉養裕太妃,也自問從不曾苛待於你。可你卻為了一己私欲,禍亂朝政,讓朕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你是朕的弟弟,你做出這樣的事,實是讓朕寒心......”


    蕭景珩提及昔日事,也勾起了瑞王年幼時的迴憶。


    他想起年幼時,因著蕭景珩的生母受先帝厭棄而賜死,那時宮中流言滿天飛,年少無知的他也是對蕭景珩多有欺辱。


    後來蕭景珩登基後,裕太妃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蕭景珩要報複他們母子。


    可蕭景珩卻不計前嫌,拿出了一個明君的容人之度,非但沒有計較前事,還對他們母子格外優容。


    此刻瑞王聽著蕭景珩痛心疾首的訓斥,也是心下自責,


    “皇兄......臣弟無心讓皇兄背負上罵名......”


    見他紅了眼,蕭景珩將他從冰涼的地麵上攙扶起身,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道:


    “你可知,朕為何不將你押入天牢,而是讓人將你押往蘇州來見朕?且今日,為何此處一位朝中重臣也沒有?”


    瑞王心有思量,卻是默聲不答。


    蕭景珩紅著眼直視著他的雙眸,字句情真道:


    “因為你是朕的弟弟!如果這件事鬧上了朝廷,那些老臣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將你給淹死!不光是你,你的妻妾,你的子女,都活不了!”


    “皇兄......”


    “朕知道你是一時錯了主意,朕雖寒心,但也費心替你周全。這些年來,唯有你與景琰是與朕走得親近的手足。祁王到底是先帝的養子,再如何,也比不上咱們血濃於水的兄弟情。”


    聞言,瑞王十分感動,他眸光閃爍著,不敢直視蕭景珩的眼,


    “皇兄......是臣弟讓你為難了。”


    蕭景珩歎道:“你若早些告訴朕,朕或許可以替你擔待,不將此事鬧大。可現在大理寺翻查了此事,前朝必定鬧得沸沸揚揚,朕若姑息你,隻會將你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沉默良久,像是做出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聲音發顫道:


    “朕決意將你圈禁宗人府,死生不得出。你的府邸朕也會讓人即刻查封,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至於你的妻妾子女,朕會妥當安置他們。且不叫任何人知曉他們的行蹤,以免他們遭人報複。”


    瑞王此來,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


    畢竟陷害忠良,無論是誰攤上身,都是不可恕的重罪。


    他本想著當朝了斷了自個兒,以換得妻兒一條活路,


    卻沒想到蕭景珩竟為他思慮至此,既保住了他的性命,也願妥善安排好他的家眷。


    他堂堂七尺男兒,此刻對著蕭景珩止不住潸然淚下,雙膝砸地叩首三記,哽咽肅聲道:


    “臣弟,叩謝皇兄聖恩!”


    蕭景珩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忍多看他一眼,


    “你去吧。”


    很快,便有侍衛入內將瑞王押解迴京。


    而江德順也點眼詢問蕭景珩,“皇上,那瑞王的家眷,是要如何安置?”


    蕭景珩一掃方才滿麵的淒愴,麵色遽然冷成了數九寒冰,淡淡地說:


    “帶出京都,找個安靜的地方,送他們去陪著先帝,承歡膝下吧。”


    江德順一瞬的心驚,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應下,“奴才明白。”


    殿內喧鬧盡數散去,


    蕭景珩隻身一人折返迴上首位,穩穩坐下。


    他摩挲著拇指上佩戴的墨玉扳指,腦海中不斷迴想著方才瑞王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心下無盡歡愉。


    瑞王不死,隻被圈禁,他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天下臣民會道蕭景珩以仁德治天下,誰又會知道,那些被秘密保護著送出去的瑞王家人,實則是被送上了黃泉路呢?


    蕭景珩當然要將瑞王的遺孀遺孤全都殺幹淨,


    留下他們,難不成還等著他們日後來替父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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