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廟門前人潮堆積如山海,宋昭前幾日陪伴太後去寒山寺的時候,瞧著都沒有此地壯觀。


    宸貴妃是最煩人擠人的,她那身華貴的行頭被百姓們擠來擠去,眼瞧著都皺巴了,於是她低聲對蕭景珩撒嬌道:


    “皇上!一個算命的有什麽好看的?能耐再大還能大過欽天監去?咱們走吧~天氣本就悶熱,這地方擠了這麽些人,萬一再不小心傷著皇上了可怎麽好?”


    宋昭也道:“貴妃娘娘所言甚是,此地人多雜亂,皇上還是避著點好。”


    蕭景珩本也就是一時好奇,這會兒見著人多如牛毛,他也就失了耐性,聽勸折返。


    卻才走出兩步,從無字廟中走出一廟童,吆喝著百姓們安靜下來後,肅聲道:


    “先生今日閉廟了,大家請迴吧。”


    人潮囉嗦抱怨著散去之際,廟童趕兩步追上了蕭景珩,


    “貴人留步,我家先生請您進去。”


    蕭景珩覺得奇怪,但想著既然那檀越之支開眾人獨請了他,說不定是真看出了什麽玄機來,


    心下好奇愈濃,便帶著宋昭和宸貴妃入了廟。


    入內時,見一青年男子著一襲青衣,拱手以待眾人多時。


    他看上去很是年輕俊朗,一點也沒有蕭景珩想象中的那般朱顏鶴發,仙風道骨。


    沒等蕭景珩開腔,檀越之就衝眾人深深一揖,恭謹道:


    “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聞言,眾人皆是訝異,


    蕭景珩擰著眉頭審視著他,“你如何知曉朕的身份?”


    檀越之道:“衛家貴客迎入別苑,已是身份不俗。加之這兩日城中巡兵明顯多了起來,且衛大人還自掏腰包三萬兩修建河堤,天降祥瑞於姑蘇,必是有貴來臨。凡此種種,倒也不難猜想。”


    檀越之以神算子之名聞名於蘇州,蕭景珩還當他會空口白舌的胡謅一番,說這一切都是他卜算出來的。


    卻聽他盡實所言,蕭景珩便免了他的禮數,又說:


    “你倒實誠。蘇州百姓皆喚你為‘半仙’,可也是用這等小聰明去糊弄旁人?”


    聞言,檀越之方才還鬆弛的神色一瞬緊繃起來,異常嚴肅道:


    “先天八卦演算之術,乃通達天地定數,是為天機將演算之人的命格泄露於草民。正因天機如此,草民豈敢褻瀆神明?所以有就是有、無便是無,草民不敢胡謅,不然必遭天譴。”


    寥寥數語,讓蕭景珩對他起了興趣,


    他迴身落座堂下,隨口打趣道:“哦?那你也給朕算上一卦,讓朕瞧瞧你的本事。”


    “能為皇上演算,是草民的榮幸。”


    檀越之所卜算之術,依據於河圖的先天八卦,和欽天監所用洛書的後天八卦相比,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不過這些莫須有的東西,宋昭從來都是不信的。


    這會兒他坐在蕭景珩身旁,看著檀越之奉出八卦圖,以龜殼內拋幣為準,立在堂下好一陣神神叨叨,她也隻當是看個樂子罷了。


    這種江湖術士,說到底也就是做個騙錢的營生,


    他給蕭景珩算卦,多半是裝神弄鬼一番後,說些什麽討吉利的話哄得蕭景珩歡顏罷了。


    可怎料到檀越之算著算著,竟忽而臉色大變,霎時血色盡失。


    他倏然跪地,誠惶誠恐道:


    “迴皇上,這......卦象顯示乃為大兇之兆,意指皇上此番南巡,必會遭受血光之災!”


    一席話字句如墜千斤,砸入眾人耳中,要人免不了心驚。


    宸貴妃更是直接惱了,“胡說八道!來人,將這裝神弄鬼出言不遜的混賬東西拖出去,亂棍打死!”


    一聲令下,十數名侍衛魚貫而入就要對檀越之動手。


    “慢著。”


    蕭景珩卻將他們攔下,眯著眼睛打量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檀越之,


    “你不是個糊塗的,自當知曉你方才所言乃是大不敬。即便你當真卜算出來異像,你也大可以與朕說一切無恙,撿著好處奉承著。”


    檀越之唇齒打顫道:“草民方才說過,先天八卦演算不可胡言亂語,必得據實相告,否則必損陰鷙,招惹天譴......”


    見他連死都不怕也要直言,蕭景珩便問:


    “那你倒是說說看,是怎麽個血光之災法?”


    檀越之領旨,又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家夥式,繼續演算起來。


    不過這一次,他的神色徐徐輕鬆起來,


    半晌長舒一口氣,道:“幸哉、幸哉!卦象隻顯示會有血光之災,至於這災劫是從何而來,卦象並不能推演出,草民也無法確定。但從卦象上看,這一災劫因著皇上身旁有貴人相助,貴氣充盈可替皇上當下此劫,並不會折損皇上半分!”


    宸貴妃怒斥道:“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一會兒一套說辭,看來也不是個什麽有本事的。”


    說著看向蕭景珩,“皇上聽了他這半天的胡言亂語也該乏了,還是先迴去吧。”


    蕭景珩默然少頃,命江德順給了檀越之一張百兩銀票,隨即起身要走。


    而檀越之卻當著他的麵,將銀票塞進了隻進不出的功德箱裏頭。


    此舉引得蕭景珩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便離了廟。


    後來眾人在城中又閑逛了片刻,瞧著陰雲壓下來,怕是新雨欲來,


    於是便折返迴了樓船,往湖心島去。


    船艙內,蕭景珩正與宸貴妃和宋昭品著茗,


    宸貴妃嘮叨起來,“要臣妾說,那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神棍,也是皇上您善心不與他計較,否則說出那樣大不敬的話,便是活活打死也是他自個兒口舌招尤!”


    她話音才落,宋昭坐在靠船舷的的地方,聽見外頭鬧騰了起來,


    於是便開窗想要瞧個究竟。


    但見甲板上無數宮人奔走忙碌著,且一個個都陰沉著神色,


    正疑惑之際,江德順忽而冒失闖進來,駭然失色道:


    “皇上!船底漏水了!”


    聞言,蕭景珩和宋昭倒是麵色平平,並不怎麽擔心。


    反而是宸貴妃一驚一乍的,“好端端的怎麽會出這種事?這、這可如何是好?”


    宋昭定聲安撫著她的情緒,“貴妃娘娘莫慌。樓船上尚且有木舟十二數,即便這船沉了,咱們也不會有事。”


    宸貴妃斂正容色,白了她一眼,“誰說本宮慌了?本宮才沒慌,隻是怕皇上折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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